深巷的賞味之旅
杜開行腳30

迷上了美食。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胃口特別好，突然變身成了嗅覺與味覺特別敏銳的老饕，專門喜愛去巷弄裡尋找深巷裡的酒香。酒香當然不是指酒啦，而是天然道地的迷人美食。

我對品嚐美食一向是有獨到見解的，可惜我很少花銀子飽足我的口腹之慾，總覺得那是浪費金錢。如今，另一個靈魂深處的我，突然冒出頭來說：「唉呀呀，你真是浪費你的舌頭呀，你知道一根舌頭上有多少味蕾嗎？」

一根舌頭上有多少味蕾？我不知道啊。羞愧之下，我只好上網去搜尋一下。

根據醫學的研究，人類足足有9000顆味覺感覺受器在我們的一根舌頭上。我們的嗅覺細胞可能沒有小狗發達，可是人類的味蕾卻是狗狗的六倍以上。可見人類多該是個享受美食的動物啊。

味蕾通過唾液將食物中的化學物質溶解出來後，與味覺感覺受器作用，就可能引發味覺。我們覺得有些東西很甜、有些東西很甘醇、有些是酸的，有些是苦的，有些是鹹的，這是因為透過這些味蕾牽動敏感神經的作用，讓我們的腦袋覺知食物的感覺，而酸、甜、苦、辣則是我們賦予那些感覺的符號或形容詞。

味道有千萬種變化的，就像畫家將紅、橙、黃、綠、藍、靛、紫等基本顏色調和到顏料板上，就可以將色彩演繹出千變萬化的曼妙舞姿到畫布上。而美食之道，也不外如此的，食物的美味在味蕾上輕輕撩動時，會在舌頭上激盪出一種頻率，不但透過神經快速傳導到腦部，也會讓全身藉著大自然能量的釋放而感覺微微的蘇麻與愉悅。

美食就是這樣，通過不同味道的組合，變化出迷人的口感時，總是能撩撥起生命中一切美好的滋味感受。而真正的好東西、好料理，卻往往不是存在於那些知名的美食料理店裡，也不在那些外表美觀的食材底下。真正的美食，其實往往簡單得比我們想像得簡單。

我為什麼會這麼說呢？是因為根據我自己的經驗法則，我往往在一些不起眼的小東西上，品嚐出食物美好的滋味；也常常在那些極具知名度的餐廳中，感覺食材無甚可觀的失落感。

既然聽了靈魂深處另一個真我的話，我就不想浪費時間，也不想浪費我的舌頭、鼻子和眼睛，趕緊就溜出去街道上尋覓美食啦。

前頭說過，我對美味鑑賞可是極有一套的，對我來說，我重視的是食材的素樸原味，而不是加了調味料烹煮出來的人工美女。好東西，該像溪邊浣紗的西施一般，在天地間自然生成，而且在回眸一撇時，讓人驚艷與悸動良久。

前幾天在一家牛肉麵館裡，我便品嘗到了絕頂的生魚片料理。

有沒有看錯？生魚片擺在牛肉麵店裡賣？

是啊，我也覺得很奇怪，可是好的食材或好的料理師傅，往往性格是很古怪的，就是愛搞些奇奇怪怪的生活方式，好像大隱隱於市，好料理往往就是要到深巷不為人知的地方才品嚐得到。偏生我對美味就有個敏感度，看到牛肉麵店裡張貼著「紅坩」出售，我便直覺這裡頭有鬼。問問老闆娘，老闆娘說：「今天還沒有貨，明日請早。」

第二天傍晚，我又繞過去那巷子裡準備品嘗美食。到了那簡陋的店門口，我就看到一箱冰櫃擺在地上，裡頭塞滿了冰塊與冰塊中肥碩的紅坩魚。問了問價格，一份要兩百元。我擔心我吃不完，又改問一片要多少錢？哇！一片要價30元，可真是有點小貴。

但我既然成了尋花問柳的饕客，付錢自然毫不手軟，三片就給它點下去。年輕可人的老板娘直說：「這是深海魚，你吃了就知道，保證跟外面賣得不一樣。」我當然相信她的說法啦，因為我的眼睛就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在簡陋的公寓房子裡等了老半天，三片紅坩還不送上來，真讓人有點不耐煩。等了好久，不愛說話、看起來怪怪的老闆，才用個盤子端上三片切得渾厚的紅坩來，簡直是巨無霸規模，而且還擺在用塑膠套堆滿冰塊的袋子上盛來，實在毫無美感可言。

不過我卻看得心花怒放。懂得把生魚片放在冰塊上，而且冰塊又用塑膠袋套著的人，肯定是行家。怎麼說呢？因為溫度是決定鮮魚口感很重要的一種元素，如果從冰桶裡拿出來的生魚肉，切片後卻被室內溫度給拉高了溫度，那種味覺享受就會產生冷暖變化而不協調了。

加上肉片為何要切得厚厚的呢？那是為了盡量避免空氣與食材接觸並產生化學質變的關係。事實是否如此呢？沒關係，闔上眼，吃了就知道。

我用筷子夾上一片厚厚的肉片，把芥茉放到魚肉上，再輕輕沾點醬油，吞到口中，毫無甜美的感覺，但是滑入食道間時，甘甜的微微酥麻感卻在腹中整個散發出來，然後殘留的魚脂肪也在味蕾間慢慢暈開肥美的滋味。

真是清淡又濃膩的深海紅坩的美味啊，只有在深海裡溫度極低的海水裡生成的魚，才能夠將自己的肌肉鍛鍊出緊密又有活力的細胞鏈來，因此魚脂肪融化在唾液中時，是濃而不膩的甘甜，魚肉並在腹中宛如游動於深藍海水一般，依舊活力十足的奔泳著。

看似平凡無奇的東西，其實最有人間美味存在其中。這跟做人一樣，平庸之人，其實才是內斂而飽富德性之人。也跟賞玉石一般，越無光澤的珠寶，夜裡透著燈光看去，才真的是光采奪目，但在大太陽底下，卻成了黯淡無光的玉。

賞味是很美好的事情，我很喜歡目前這樣可以在都會裡尋尋覓覓美味的感覺。彷彿處處都能有豔遇，而處處都能在平凡無奇的都會角落裡，找到不同凡響的好味道。

活了這麼多年，我總算對得起自己的舌頭了。不過，恐怕要對不起荷包囉，抱歉啦，孔方兄。

杜開
2007/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