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有夢雨為枕
杜開行腳21

一直夢想自己有一天能夠住到一個小閣樓上，推開窗，便看到一片天，一個小陽台，以及都市裡的燈火。沒想到有一天，這個夢想找到了我，讓我一圓內心渴望已久的東西。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個夢想，但我們總缺乏勇氣去尋找。至少對我來說，我是這樣的。

很多年後才明白，原來我是掉到綠野仙蹤的童話故事中，像桃樂絲的朋友那樣，努力在尋找自己所不明白的東西，而許久後才知道，那叫勇氣，也叫愛心，也叫智慧。

和桃樂絲一起夢遊奇幻世界的是獅子、錫人與稻草人。獅子明明很勇敢，卻自以為膽小；錫人明明有赤誠的心，卻自以為自己沒有愛心；稻草人很聰明，卻不知道自己有腦袋；這個童話故事在說的，就是人類探索自我的過程。

我自己也是這樣的，我應該有編織夢想的勇氣、智慧與一顆火熱的心，但長期以來我卻以為我沒有。我的人生虛度了好多年，我一直以為離夢想是好遠的，沒想到有一天，命運的一根仙女棒，叮咚，點了一下，我的命運便出現了改變。

夜晚，在暴雨中帶著簡單的行囊往都市叢林裡的新居前進，又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夜晚。想起兩年前回老家的那夜，是微微的雨沁著淡淡的哀愁，春夏之交的霧氣在車前玻璃窗上塗抹著難以形容的苦樂滋味。

如今，兩個年頭過去了，我帶著更為簡單的行囊重回都市。迎接我的，是一場連下了數日數夜的雨，但我內心卻是痛快著的，因為我找到了自己的家，找到了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

人的心中，其實只要有一抹陽光，在哪裡都是無入而不自得的，在哪裡都是自己的家，在哪裡都能紮根立穩腳後跟的。

雨中，帶著簡單的行囊，以及一幅大拼圖下車，撐傘在暴雨中前行，遠方有101大樓的燈火，而我的夢想卻在心中溫暖的燃燒著，那種感覺真是平和又溫馨。

小閣樓的雨聲特別響亮，嘩啦嘩啦的響在窗前，像整個城市的交響樂都歡唱了起來，在迎接我走回人群。我不曉得聽雨，也可以這麼快樂，我一直以為，聽雨該是像陸放翁那樣的：「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陸放翁寫這首詩的心情是寂寞的，孤單的，因為這首名為《臨安春雨初霽》的詩，破題就說：「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南宋首都杭州城的你爭我奪、官場冷暖與無情，毋寧是讓愛國詩人陸游寒心的，深深興起想回家的念頭。

「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閑來無事，在春雨初霽的清晨飲著早茶的詩人，內心有罷官而去，清明時節還可還家的感嘆。這跟我這幾年來窮泡咖啡館，在燈黃人苦咖啡香的夜色中埋葬自我的理想，又有何兩樣呢？

陸放翁是中國歷史上寫詩寫得最為瘋狂的一位詩人，也可想見其內心鬱結之深。我呢？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滿紙荒唐言，其實也只是在寄託人生苦短的牢騷而已。

我很感謝點醒我性格缺點的朋友，我把那份感恩的心深深放在心頭。雖然無緣當面告知他，我對他是多麼的感謝，但是一切盡在無言的雨中，我把對他的感懷寫入我的文章深處。

很多年前，我也曾遊歷過杭州的西湖，那是一個青山如夢、煙雲如幻的城市，極有江南味道。但在翠綠的西湖上搭船四顧、飽覽湖光山色時，又不禁有：「也不過如日月潭之煙雲碧氣爾爾」，之類的想法。總之，故鄉的風光有時是遠比江南山水來得更江南的，但從小至大，我卻總愛夢遊江南。

真正的夢想該是什麼呢？我覺得是腳踩著泥土地，靠自己站穩腳跟，把夢想牢牢的建築在踏踏實實的土地上。我說的，當然不是指人不要遠離故鄉，而是說，就算要雲遊四海，也得先搞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夢想些什麼？並鼓起勇氣、智慧與愛心，踏踏實實的去圓夢。

夢想，不該是句夢幻的口號，以為搭飛機去到夢幻的江南，便叫圓夢了。夢想應該是靠自己去自助旅行，點點滴滴的靠自己的勇氣與毅力去構築。

我曾夢想要有個夢幻的小閣樓，這是個從小到大就有的夢想。我希望擁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推開窗便可以摸到天空。而今晚，當我摸著這個夢想時，才知道是一場淅淅瀝瀝的雨聲伴隨著我。這是個清楚又實際的夢，不是不著邊際，也不是光說不練，而是聽得到、摸得著的夢。

我不曉得今晚睡下後，會夢見誰？也許，雨聲會吵得我無法入眠；也可能我會夢見我的好朋友們一一走到我身邊來為我祝福，一如我也曾為他們的人生獻上馨香的祝禱。我覺得對我來說，年近中年後，有一群懂我的朋友，為我悲、為我喜，是最感到窩心的事情。

「其實你不是濫情，你只是感情很豐富而已。」我那愛情魔法學校的校長朋友，有一回這樣告訴我，「台灣像你這樣的男人，真是很少了。」

這點我是日益堅信不移了，因為我發現，願意傻傻的去讓夢想實現的人，真是越來越少了，多數人總是無法鼓起勇氣去追尋；也缺少一顆火熱的心去尋愛，當然更不要說智慧了。

對我來說，這三樣東西的任一者，都花了我數年的寶貴光陰與心血去搞懂，其中，對於人生的智慧，我還是懵懵懂懂，似懂非懂著的，否則我不會把我自己的生活搞得這麼辛苦。

雨中寫下這篇雜感，在自己的小閣樓裡，有溫馨的雨聲陪我，我覺得，人生就這樣，也很足夠了。

杜開
2007/0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