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兩塊錢

杜開隨手記10

在路上偶然碰見離職的同事，感覺好快樂，又好興奮。

在現代的職場生涯裡，同事來來去去，是很正常的事情。包括我自己，在職場上這麼多年，待過的公司已經不下十個了，算是跳槽成精。

每回路上見到老朋友，劈頭都會先問我：「你又換公司囉。」我會拿出新名片，笑笑的說：「這張要收好，集滿一盒，有獎品喔。」

面對經常跳槽的質疑眼光，我已經見怪不怪，從早期會自責內疚，慢慢的坦然面對。一直到後來理解原因，更開始同情跳槽者要重新適應新環境的悲哀與痛苦。

「人家開出更好的條件請我去嘛，只好……」「原來那公司喔，實在問題太多了……」「沒辦法，家人反對，我只好離開。」「實在是因為想休息一下，可是後來朋友又找我去他公司幫忙，只好……」

跳槽者路上碰見昔日同僚，總會搬出這些說法。早年我會深信不疑，久了以後，開始半信半疑。現在呢，我會笑一笑，什麼都不說，只關心這些跳槽者的生活近況，根本不會去理會他離職的原因。

有時候，有些刻薄一點的跳槽者會說：「啊，你還在那家公司喔，那種老闆，你待得下？」「薪水那麼差，你還不走？」

我一樣笑一笑，什麼都沒說。跳槽的薪水一定會增加嗎？根據我的經驗，很不一定。跳槽一定代表新公司比較好嗎？根據我的經驗，也不一定。

但有什麼是一定的呢？在原公司他一定待得不快樂，不管是物質上的，或心理面上的。除了這個結構性的理由是真的，其它都是半真半假的表面原因。

人會選擇離開原公司，一定有原因。對我來說，對未來的不確定因素，總會讓我恐慌著尋找下一個更好的工作。

青少年時期，父親因為中年失業，經常在家裡喝著悶酒。那種生活的失意，不知不覺烙印到小孩心頭，讓我不自覺對前途充滿深深的恐懼。

「當你害怕一件事情時，那事情總會重覆發生。」不知是哪位心靈大師，說過這樣有智慧的話語，而我多次的經歷過這樣因恐懼失業而不斷提前跳槽的歷程。

中午，我看著我那剛離職的同事，感覺好開心。她年紀大我十歲有吧，年初剛來我們公司當業務時，我就知道她一定待不久。因為她也才剛在上一家公司待不到一年而已。

我協助她去拜訪客戶，陪同她去進行第一次的產品說明會。實際上，她根本不是我部門的同事。但我經常私下鼓勵她。

她最後一天離開公司時，我因為事忙，沒有送她。看著她由公司門口離開的背影，我有一絲絲的不捨。「沒辦法，家人反對……」她苦著一張臉，在離職前數天告訴我。

但今天在路上重新看到這位昔日老同事時，感覺真的很開心。她剛到一家保險公司上班，正在做新人訓練。

「我一定要請你喝杯咖啡，代表我的心意。」實際上，我自己的口袋根本沒剩幾毛錢。「為了慶祝妳重獲新生啊。」我笑著說。

那家保險公司樓下有間愛心咖啡館。我們點了兩杯，一共八十塊。我掏出錢包，準備扔錢進愛心桶裡去時，發現皮夾裡只剩一張五百塊鈔票。

我很掙扎，不知該不該投下去。朋友好心的說：「我這裡還有點零錢，看還差多少？」

我尷尬的笑笑，從褲袋裡摸出僅剩的幾枚銅板，數了一會說：「要不然妳給我十塊好了。」

「夠嗎？」她懷疑的看著我。

「還好，只差兩塊錢，一共七十八塊。」我一口氣全扔入捐獻箱裡，回頭小聲安慰我那歐巴桑朋友說：「沒關係啦，愛心咖啡嘛，就當上帝送給我們兩塊錢囉，我們還可以一人平分一塊錢。」看著剛走開的店員，我們倆心虛的相視而笑，但卻笑得好開心、好坦然。

「別擔心，為家人打拼，到哪裡都會很好的。」那天中午，我們只喝了短短十五分鐘的咖啡，她就匆忙跑去上課。我拿出筆記型電腦，隨手記下這個歡樂時光，還有臨別時我送給她的這句話。 2005/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