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戒嚴年代想要到金門、馬祖是一件難度頗高的事情,不過男生還可以因為服兵役的關係到外島服役,當時抽到外島籤通常會被戲稱是得到「金馬獎」。但通常獲此獎卻一點也沒有「爽」的感覺,其主要原因當然是深處異地,交通因素通常要一年後才有機會排到休假返台,而一趟來回至少要耗去2-3天的時間,因「開口笑」運輸船靠岸還得搶退潮時間,再加上是平底船的因素,只要風浪稍微一大起來,在船上就好像是在搖籃裡一樣顛波不已,說真格的真是難受。行船速度慢不打緊,萬一遇到大浪又要在船上受累,搞不好連返台休假船期都要受到耽擱,那心情之鬱卒是可以想見的。
在「忠愛莊」受訓時,我曾跟大隊長說我想要到金門服役,但大隊長告訴我那是要抽籤的;我當然知道要抽籤,而我抽到的部隊代號在班長說明下,剛好就是金門的陸軍部隊。可是為什麼我偏愛大家不想抽到的籤種呢?無非是想趁著當兵的機會到前線去走走,在當時還是兩岸敵對狀態下,想去感受一下戰地的真正風貌。當時我還以為「單打雙不打」還在持續著,等到了金門聽前輩敘說才知道我錯過這場好戲了,其實也該算是幸運吧!那種槍林彈雨中的生活要想習慣都很難,而且稍微不慎都有可能鬧出人命來,所以雖然無法見識這壯觀的場面,但換個角度想,我這小命也能活得比較快活一些吧!
記得72.1.18從高雄搭運輸船到金門,一路風平浪靜的欣賞海天一色,我這時候才知道什麼叫做無窮盡,環顧四周是一整個藍色的「圓」,天氣好到不行。到達金門接受分發作業之後,我被「人事官」帶回營部報到,當時已是深夜時分,什麼叫做伸手不見五指,什麼叫做漆黑,這時候的金門就是如此,不見絲毫居家燈光,黑壓壓的一片。跟連上長官簡單對話後被帶去就寢,當時對金門的感覺就是黑。隔天早上起床,終於讓我見識到戰地金門的真正風貌,路真的是開出來的,尤其是在第一線的的道路,就好比是在開運河一樣,應是開出一條壕溝當作路來行走,我想無非是想掩蓋住部隊移動被對岸監測到,所以只能這樣子設計。
當時看到很多異於台灣的風土民情,我想是為了戰地需求所演化出來的,而前人所做的努力可能直逼「愚公移山」所耗費的精神,只是他們並沒有因此感動天地,讓天神下來幫他們移動山勢,最終還是要靠大家一剷一盆的開挖出許許多多的「地下建設」。第一個早上當我站在「觀音亭山」遠眺對岸時,我首先看到的幾個小島,前輩們說是「大嶝」、「小嶝」與「角嶼」,而在我所認知的有限知識裡頭,這些名稱似乎從來不曾出現,至於廈門在我的視線範圍是看不到的。其實初來乍到我並不太敢到處閒逛、亂跑,一者是怕誤闖禁地,再者是真的人生地不熟的孤寂感已經油然而生;這是一個我完全陌生的地方,沒有當初想像那樣的愜意與風雅,一切都可能從頭來過。
部隊的生態其實跟訓練中心完全不一樣,這裡哪有什麼「愛的教育」,有的只是紀律與「梯次」的分野,誰是老鳥誰就是老大,我還曾因此吃過一次排長的虧。想來當時還真是夠種,敢跟長官對嗆,也沒想過那裡是前線,要是真的鬧大了,不是當不完的兵,就是提早消失,只是為了看不慣排長欺壓小兵的行為,不自量力想當正義使者替小兵出頭,我當時是從哪裡來的勇氣啊?另外一次是上野戰廁所,不巧被營長撞見,還因此被「虧」了好一陣子,還好輔導長教我要因勢利導,認錯了事,而這件事也讓我知道想要在軍中討生活,還真是要學會爾虞我詐,姿態放軟這樣子才能在夾縫中安然生存。這個輔導長叫做「丁佐謙」,蠻不簡單的一個人物,知道如何應付上級。
下基地是「營測驗」前必須要做的訓練工作,是一套非常累的訓練過程,除了因為要先退守到第二線所以要先搬家,而這又是一項浩大的工程,要清點自己負責的財產,又要到對方守理接收新的財產。整個就是累,我在金門的那一個過年就是在「基地營」度過的,也或許是在第二限過年,所以才能有比較輕鬆的心情去安排相關活動,總算有機會讓我一展身手,負責這一段時間的活動與競賽事宜,雖然是一輩子第一次在外頭過年,但該有的喜悅與歡愉還是該呈現出來,營長還稱許我做得不錯呢!而我也在這裡遇到大學同學,他是「語文教育系」的同學,他當兵時加入藝工隊到金門表演,很高興能在這裡與故人重逢,也在這時候看到一部好電影,一部讓營長願意安排全營弟兄輪流欣賞的電影~閃舞。
那一個過年我帶著新兵弟兄去「太武山」玩,就在「毋忘在莒」巨大石刻前遇到訓練中心同梯的『六角』,我們那一梯次的到金門後各奔東西,幾乎沒有機會見面,這次相遇還真是難得。也是在這裡我拿到「正平工作」評比全師第一名,這喜悅我該歸因是平時有燒香的好處,許多陰錯陽差的連結,好在平時在業務上頭有認真工作,所以能有備無患的拿下第一的殊榮。也是在基地營讓我見識到營長「一諾千金」對抗師部命令的豪情壯志,這位小巨人真的因此讓我對他徹底改觀,答應營測驗獲勝時要讓全營弟兄輪休三日,雖然師部全力趕工「古寧頭戰史館」,要求營部派兵支援工事,但營長以自己烏紗帽擔保他對阿兵哥的承諾,就算上級一再下命令要求暫停休假,但營長挺下來了,三天輪修後他方傾全營兵力支援「戰史館」的工事。重然諾、能服眾。
在金門將近一年的時間裡頭,其實我幾乎利用每週一天休假時間走遍全島,因為我不知道我下次要在訪金門是在何年何月?金門是否會脫離戒嚴而開放,也好在我有一群好弟兄,尤其是第二連的「小鬼」吳海欽,我們兩個幾乎是攜手逛完金門的風景名勝,他會被叫小鬼就知道他是一個小個兒,但他就是跟我相當投緣,他早我一個梯次退伍,在金門要見面反而比回到台灣時容易許多,因為金門大家的根據點相當靠近,而在台灣卻是相差一個縣市,退伍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這一個來自雲林的好朋友。倒是兵器連的「潘佩肯」,我有一次去台中看兄弟隊棒球賽時,在排隊買票時有遇過他一次,他跟我同梯,但同梯不同命,他命比我好多了,沒被操過的少爺兵啊!
後來部隊移防回台灣,我是先遣部隊,要負責先回台灣接收財產,這次回程就讓我苦不堪言,風浪大到我吃進肚子理的食物丁點不剩,全部回歸海洋,整個人在空氣不流通的船艙裡,昏昏沈沈30個小時,等我再度踏上陸地時,我真的慶幸我還活著!想不到去金門時的輕鬆寫意,要離別時卻是這般的折磨痛苦,或許這短短一年給我不少的成長,我該懷著感恩與謙卑的心來看待我在金門的那一年吧!
《札記》 望著這片楓葉的天空,你可曾誤以為那是秋季的楓紅? 其實這是褪盡楓紅後的新生楓葉,偏偏就在冬季才開始不久後的現在; 看著楓紅背後那片蔚藍天空,是不是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春天腳步已到?
有紅、有黃還有綠的楓葉,還有更多尚含著芽胞嫩葉等待掙破封限, 有的孤寂、有的叢集,但更多是挪出空間等待主人的降臨。
今年這棵楓真的不同往年,早謝的楓葉從沒過楓紅就已經是枯葉遍地, 而往年萬葉齊聚枝頭等待鳴槍同時出發的景象亦不復見, 取而代之的是這種三三兩兩,隨興冒出頭的景象, 但雖無「數大便是美」的壯觀,卻多幾分蕭瑟的孤寂, 這略顯滄桑的美,其實更容易引來文人筆墨的沾染。 我想若有機會與她相遇,你也會多駐足凝望幾分的。
楓紅她該是楓葉將落的生命最後一段美麗身影, 偏她卻是尚未美麗過就已急著落地養護自己的根基; 或許是她在補償我今秋未曾賞過的楓紅美景, 而提早來到樹上報到的嫩葉,好似子代母職般的演出早熟的身影, 但此刻除了感動外,誰忍心去苛責幾聲呢? 明年春天能再度看到滿樹紅楓嗎? 還是依然是這一季楓紅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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