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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04 12:48:37瀏覽2493|回應4|推薦47 | |
這是第一次,我彷彿覺得應該為北京的古蹟保存做些什麼,儘管我只是個外來過客,更何況我所在地的政府,似乎不怎麼傾聽老百姓的意見。這或許只是一個衝動下的念頭,我會去實踐的機率也不高,但整個下午我卻因為這樣的想法而異常激動著。 我從五號地鐵的磁器口站,一路往北,走過五號線的崇文門站,又晃到了相距約百來公尺的二號線崇文門站。站在有點令人茫然的十字路口,瞥見對街一處路標,寫著『明城牆遺址公園』。搭出租車來的路上,就經過了那段長龍般的古城牆,好生安慰居然沒被拆掉,於是當下決定走近瞧瞧。才跨過崇文門外大街,我的目光卻又被左手邊對街的一棟老房子吸引過去。 身處四、五條大馬路在此交會的崇文門鬧區,在車水馬龍,商業賣場喧囂步步逼近,建商一蓋就如同要造鎮般的粗魯霸氣氛圍內;我覺得沒有人不會被眼前這座透露著沈靜、古意、蒼茫而又雅致的建築所吸引。手上沒有任何資料,我也不記得有任何旅遊書提到過此地,我暫時把明朝城牆擺在一旁,像趕赴一場不在行程中的幽會般,迫不及待過馬路來到它的腳下。 『啊,真的很美!』剎那間我只能用最通俗的字眼形容,無意間撞見的景色,反而令人更加心中澎湃。因為不知它的來歷,暫時只能用老房子,帶點西式洋樓風味的老舊建築來稱呼,而且它不只一座。 散落在圍牆內的深深庭院裡,大略數一數,至少有八、九棟。這群建築最大的特色,應該是獨棟別墅才可能有的斜屋頂,和屋頂上紛紛開了『老虎窗』吧!老虎窗就是開在斜屋頂上用來透氣、通風的窗戶,有各種形式,俗稱老虎是因為上海人將英文roof誤聽為老虎,從此沿用至今。那些老虎窗讓樓房充滿了凹凸有致的趣味,充滿了讓人想爬上屋頂吹風的浪漫奇想。 每棟樓的窗戶樣式又不太一樣,有的是上拉的窗戶,有的是對開的,有的只有一扇,有的卻多達三扇,有的則細心加蓋了窗簷。樓房配置的『煙囪』樣式也不一,長長短短,姿態各異,宛如精緻的樣品屋。 不過可別以為它只是移植了西方文明過來,仔細看圍牆,沿用了中國風格,見得到中國特有的窗櫺和圖騰,明顯的中西合璧樣式。 沿著『北京站西街』走,我不可遏抑地拿起相機猛拍,竟像似怕它立刻就傾頹了般。這擔憂也並非空穴來風,我從那超過一人高的圍牆努力地向內窺視,這些個建築群落,似乎早已渺無人煙甚久。然而它們到底是什麼來頭?我苦無一點蛛絲馬跡可尋,沒有標示,沒有門牌,猜不出個頭緒。 走到了應該是大門口的地方,終於出現了隻字片語:『非本院人員車輛請勿入內。』什麼院?徒留想像空間。而且門上拴著鎖,緊閉著。 也罷。我就循著圍牆,一路往前,心想就算這屋子荒廢已久,也該有個跌落牆角的門牌抑或殘留的牆壁塗鴉,可以窺知一二吧。如果這幾座洋樓是一條線的開端,我想知道那線頭在誰手上。 就這麼順著圍牆,右拐走進一條不知名胡同內,小販在倒塌的磚石瓦礫旁,賣起一碗三元、四元的餃子和炸醬麵,那枯樹椏底下的桌椅,款式、顏色皆不成對,就像是小販的爐灶,也是四處張羅堪用器具拼裝而成。我看著是有點悲情,為這堅韌的生命力而悲情。 再往前走,總算圍牆又有了門,但仍緊閉著,依舊沒有任何字樣,只有牆上粉筆字寫著『取包往前走五十米。』 原來這條胡同底是郵局堆放大宗貨物之處,空曠的宛如工廠般的庫房,有著不知通往何處的圓拱地下道,運貨車來回穿梭,許多人就站在路邊等著。眼前直走已經沒有路了,強烈的歷史氛圍鋪天蓋地向我襲來,那道明朝留存至今的古城牆,裸露的土石上已生出野草,就矗立在胡同底端,沒有人仔細瞧這座城牆彷彿早已司空見慣,就這麼佇立在五百八十多年前的古城牆前,等著領二十一世紀的郵包!我沒有停留太久但我的心狂跳,還有比此情此景更超時空的嗎?! 有時候我得感謝老北京的古蹟因為太多來不及管理整修,還沒有一一被供奉上殿堂或圈起圍籬賣起門票,也因此我們有了如此與古蹟在下一個轉角相見的驚喜,或是得以與歷史近距離互相依偎的溫存之感。 我尋尋覓覓的洋樓建築群,就這麼與明朝城牆隔著一條小巷平行而立。走在巷內繼續行進,發現洋樓圍牆上有個窗戶空了,在三、兩根鐵欄杆的縫隙中,我伸入相機鏡頭,捕捉圍牆內的秘境。 岌岌可危的洋樓建築群 裡面,有一大區已經躺平了!鋪滿一地的碎磚廢土宛如建築物的墳場,碎的那麼徹底,叫人傷心都來不及。幾株老樹張著光禿的枝椏在斷垣殘壁中忍痛屹立著,更增添了工程暴力的無情。這情景不令人意外,只是讓人更好生焦急,究竟這,不可能沒人注意過的迷人老房,從何而來,又將往何處去? 正當我飽漲著眩然欲泣般的情緒,對著牆上2006年張貼的『綠化工程全面啟動,臨時建築依法拆除』等字樣的告示拍照時,背後傳來一聲孔武有力的吆喝:『你拍什麼呀!』 轉頭一看,一位正在路邊管制出入車輛的大叔很警覺地看著我。有點驚嚇到但隨即鎮靜,我故做輕鬆地說:『沒什麼,我覺得這老房子很漂亮!』 大叔卸下防備的眼神,有點啞然失笑的表情,說:『這老房子美?!』 我趕緊轉移話題趁機問了他,這房子原本是做什麼用的?大叔和一旁的同伴說了句類似某個黨部機關的簡稱。我又問這裡都要拆掉嗎?他們稱是,又補充說好像還有八、九戶拆不了,類似釘子戶。他們說這裡是『建國』以後蓋的,不是老建築,奧運前還是會拆的吧。但語氣又確定又不確定。 無論如何,總算有了一點大概的線索,但是建國後會蓋這種建築?除非是刻意復古,否則怎有可能?才走沒多久,我已經忘了大叔講的是那個機關,於是又問了一位在路邊值勤的保安,他說這裡原本是『北京市委』,又稱做『北京市政府大院』,但對建物的歷史說法與大叔不同,他說是日本人來的時候蓋的日本樓。 顯然根據我不準確抽樣訪問的結果,北京人對這群建築也很陌生,我的疑惑,終究還是得回家後,趕緊膜拜估狗大神,才可能獲得解答。 然而我在估狗上面的迷失時間,不比這個下午來得短。我輸入『北京站街西』、北京市委』、『北京市政府大院』等幾個關鍵字,加上我旁敲側擊加入的輔助字眼,都找不到有關這群建築的記錄,倒是附近其他景點資料,如船板胡同等收集了不少。 老建築的生死絕續 已經忘了是輸入哪些關鍵字了,總之這團有關不知名洋樓建築群的迷霧,終於在讀了中國文學大家老舍的兒子舒乙的兩篇文章後豁然開朗。這群樓房與它隔著『北京站街西』這條馬路相望的同仁醫院、北京一二五中學,屬同一來歷,都是十九世紀初美國基督教傳教士來北京時所建立,而這群樓房應是當時的傳教士的住宅,之後是否曾用於北京大叔和保安所說的『北京市政府大院』,網上卻查無確切資料。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是九零年代的建築,距今也近乎百年,卻因位於北京新建地下鐵道經過之處,一度被列入拆除範圍。所幸在具有中國政協委員身份的舒乙投書奔走下,似乎有了保留的契機。 根據舒乙文章所說,北京政府的方案是,將其中八棟洋樓量測尺吋描繪建築圖後拆掉,就近向東北方向平移幾十公尺,然後原樣重建,另有一棟則不會遷移。 舒乙對這樣的結果表示滿意及欣慰,然而我卻不太樂觀。雖然拆除之後再異地重建的例子不少,台北的林安泰古厝就是一例,但畢竟脫離了原址,而且又是一番浩大工程,何時能重建完成?會不會跳票?難保沒有變數。 在重建日尚未知,而這裡勢必近期內就會遭逢一場挖土機浩劫的此刻,我不由得慶幸能在尚未夷為平地前遇見它們。這裡,我肯定還會再來。 深入閱讀:舒乙,九座小樓的故事http://news.qq.com/a/20070305/000347.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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