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的席得不愛海明威。
總覺得這個老傢伙口是心非。
明明在書裡告訴旁人,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那麼的讓人感到無奈與淒惶,所以每個人都不必對任何事情抱持任何的期待,只是隨著浪潮浮盪而已。
既然不抱持期待,所以一切發生的事,也都別在意。
「我們不必想得太多,有那麼多的事,我們以為會發生,感到害怕與恐懼,結果不一定會發生;而那些作夢也想不到會發生的事,一件又一件像浪潮般打了過來,我們一樣承受著,也死不了。」
當痛苦來臨時,總見他人在一旁又急又跳,又關懷又問候,但痛苦卻依舊,絲毫不曾因著旁人的關懷而有所減少。
關切與問候都是多餘的,每個人都得自己單獨面對痛苦,承擔孤獨。
就像老漁夫聖地牙哥那樣,得一個人獨自奮鬥,儘管最終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副魚骨頭。
縱使人們面臨著痛苦、無奈、寂寞、孤獨紛踏而致,覺得世界對他是那麼的不一樣,彷彿世界末日已經來了;末了,轉個身,太陽依舊還是要昇起來。
「我們什麼都不要想,我們一樣會活下去。
我們就都這麼活了過來,什麼都不必想。」
海明威說的是那麼堅決,好似世界與他絲毫不相干。
但為何最後卻是拿著獵槍對準自己的腦袋?
老海口口聲聲訴說著世間儘是無奈,絲毫不需在意;最後卻很在意地用獵槍結束了自己,彷彿老海的一生只是要替這無奈的世界,平添一筆荒謬的註腳。
席得很不喜歡。
席得喜歡的是蘇東坡在「定風波」裡的曠達不羈。
初讀「定風波」時,覺得蘇軾的心靈是如許掙扎,卻充滿了對人間熱愛。「我欲乘風歸去」,要是這麼飄然而去,了無牽掛多好;然而「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末了,捨不得的終究得將足跡深深印在人世泥塵中。
然而,蘇軾並不像老海那般看待這塵世的無奈與荒謬,即便蘇軾一句「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無奈抑鬱滿溢心中,儘管人間急雨「穿林打葉而來」,但蘇軾始終「吟嘯且徐行」,蓑衣一襲,也可以撐起一場淡泊的人生。
多愜意。
對蘇東坡來說,人間的無奈與惆悵,不過只是個歷程;或許得獨自面對,也或許沒人能分擔愁苦;但總是個歷程,走過這一程,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老海迷失在無奈中,不斷用文字告訴世界,也告訴自己真相;但終究還是走不出迷惘,走不過無奈,走不贏自己。
文學的桂冠,只是讓世人曉得老海看過這世界,卻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