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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28 10:25:53瀏覽5715|回應59|推薦462 | |
多年前一家英國女性雜志csm(簡寫)的中文版主編因緣際會找上我,希望我為他們的雜誌寫一系列的都會小說。我那時其實是太不讀這類時尚雜誌的,不過也沒清高到跟錢過不去,於是問了一下主編:“能否具體一點告訴我你們要的題材?”那打位扮時髦的主編想了想,說:“應該算那種好萊塢式的輕喜劇吧。” 第一篇我寫好了後寄去,對方告之“還是太艱澀了點”,然後問我知道不知道好萊塢喜劇的公式? 我自己歸結出了一些公式,如:冤家變親家,始亂成真愛,逃婚記,飛上枝頭當鳳凰,得到救贖的青蛙王子等等,結果一寫就寫了二年多,直到我好像再也掰不下去,哈。 最近外務和課業又繁多起來,於是偷懶PO這篇輕得不能再輕的light comedy―—(做了些小修改) ―學東村的James之申明;希望石頭不要丟太多過來蛤--- ---------------------------------------------------------------------------------------- 有點肚子的男人最迷人 分手的過程在他們真正正式分手之前,其實已演練果好幾回了,總是這樣開始的:她先等待一個激怒自己的時機,譬如正當他忘了她的警惕,而又在臨睡前愉快地吃著宵夜--通常是她最厭惡的炸雞,她的情緒便逐漸沸騰、膨脹。這幾乎變成一種非常奇異的快感,一想到即將要跟和自己同居了五年的男友在應該步上禮堂前突如其來地鬧決裂,讓她終於感到生活中還有點戲劇性的刺激。 她裝得漫不經心地邊擦著剛洗完的頭髮,邊以款擺的曼妙身姿踏上就擱在他身旁的磅秤,瞄了一眼數字,旋即驚呼:「哇,我又瘦了……五十二點五……公斤,天啊……我的身材愈來愈好……到底去瘦身中心減肥還是有效的……」 他挪動了一下窩在沙發上的身軀,啜著雞汁發出嘖嘖聲響,目光並未稍離電視機:「太不可思議了,這一球居然會失誤,……這下真的沒得混了……。」 她橫著眼,睇視著這個日漸被壞食物、髒空氣、煙酒與無望的人生糟蹋的男人,憐憫中帶著一絲對自己的慶幸。 不知何時起,他安身立命於那塊小小的沙發上,在四周圍起了一片頗私人的天地,零食,煙灰缸,雜誌,游樂器,垃圾桶……。 「一個couch potato……」她喃喃念:「我竟跟了個couch potato 在一起……」 大概已經習慣了她的抱怨,或者,也認為她亦習慣了他的不理會,因此他倒無特別的反應,僅笑了笑,不以為忤道:「能有我這樣得男人已經不錯了啊,不要挑三撿四地,好歹也秤秤自己的斤兩……哦,對了,忘了妳才秤過,嘿 ……」 她背過去的臉從鏡子中反射出一團煞白。她下定決心把這種看似挪揄的笑話,當成非常嚴重的屈辱,一股殘忍的快意正快速發酵著。她吸了口氣,覺得好像已呼吸到了窗外世界的新鮮空氣。 渡到了衣櫥邊,她搬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衣物。 這種情景,也在他的記憶裡發生太多次了。 「妳又怎麼了?」他乏味地望向她:「我又說錯話了嗎?妳知道我開玩笑的嘛,何必呢!」 「閉嘴!」她惡狠地打斷他,聲音潑悍得連自己也嚇一跳:「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要-離-開-你!我受夠了!」 他用犬齒扯下骨頭邊的最後雞絲、啜了啜拇指,這才擦擦手,慢條斯理地走過來拉她,好言慰勸:「這麼晚了,妳要去哪裡都不方便,先冷靜一下。」頓了頓,仍然無鶩地:「……要不,明天先送妳回去住幾天──」 她使勁甩開他的手,無法置信地瞪視著他,「啊哈!你當我……在鬧著玩的啊?」她不自覺繞著他打轉,左看,右看,怎麼看都想不透自己和這個穿了件海灘褲、汗衫、神情淡漠的男人有何瓜葛,忽然間一個顫抖,她意識到;這回她是真的要離開他了,真實的感覺湧了上來,她再也無法抑制地哭了起來:「是真的!這次是真的!我本來也以為我……在開玩笑,也許因為日子太無聊了,你知道,我對十月要當新娘子一點也不期待,去減肥也只是為了證明我……應該是個快樂的新娘,就像……電影上常看到的那種畫面,用攝影機拍下整個過程……每個人都說:『哇,你看,好美的新娘啊!』我還打算擺些誇張的姿勢……但現在……」她淚流滿面不可遏:「剛才我看你……又在那張沙發上啃雞腿,無所謂自己愈來愈胖……愈來愈……面目可憎……我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妳總不會為了一塊炸雞就要和我分手吧!」他訕然道:「上次因為我上完廁所忘了沖水,妳就堅稱我的人生有問題。親愛的,妳是不是給自己太多莫名的壓力了?也許是我們就要結婚了,所以妳──」 「不!我們要正式分手了!」又一陣淋漓的快意貫穿她。可不是嗎?她所等待的就是他這種徹底的失焦與漠視,愚蠢而大意,慳吝加自私。將最後一瓶防曬油塞進箱子,「啪」一聲關上,絲毫不再留戀:「既然你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想對你多費唇舌,我走了,別送我,讓我有尊嚴地離去吧!」 「既然我不明白,妳就告訴我啊!」他搔搔頭,打了個呵欠:「本來都快要上床睡覺了,妳怎麼搞得,突然又哪根筋不對……」 「這不是突然!」她大叫:「已經很久了!」 他的眼神終於流露一絲警覺:「什麼……東西已經很久了?」 「其實你心裡清楚得很!何需我再多做解釋。」她用悲哀的眼光掃視他,那件繃在他跌出肥肚上的海灘褲令她難受,但她很快就要和這一切道別了,包括他的足球賽以及垃圾食物。「如果還有什麼話可說,」她試著擠出一個最終友善的微笑:「那就是……我們都對自己好一點吧!」 時間不能拖,也不能有太多廢話,一千多個禁錮的日子,心態上她傾向一種類似逃亡的方式,也唯有「逃」才增進了這件事本身的戲劇性。 男人追到了樓下的門口就停了。她聽見了自己的高跟鞋踏在地上急促得篤篤聲。那張可怖的婚姻大網跟在後面險惡地兜頭罩來,她就在千鈞一髮中避了開去。 當晚,她躺在自家裡睽違許久的單人床上,嗅著少女款式的枕被,興奮不已。她自由了!變年輕了!而且可以……戀愛了!雖然在戀愛這點上,心思仍迷糊飄渺,但至少使得她花大把鈔票上美容院減肥的舉動有了大致歸根。直到此刻,她才放開膽去觸碰某個似乎已醞釀了一段時間的念頭。 皮夾裡始終夾著一張炙手的名片,幾個星期前在義賣會場上,一個笑起來面頰上有兩道狹長酒窩的男人遞給她的。 「我是個夜貓子,」那男人曾對她笑說:「只有在夜裡才比較容易找得到我。」 在如此的深夜裡,在她如今空蕩的單身閨房裡,在亢奮得睡不著的情緒裡,這句話顯得格外有意義,而且聲音愈來愈清晰響亮,簡直差不多等同於那男人已明白發出了邀約。她在確定自己真的已脫離待嫁身份後,帶點恍惚的幸福,輕輕在電話鍵盤上點了八個數字。 「喂?」許久,一個睡意濃濃的鼻音響起。 她稍稍遲疑了一下,即奮不顧身:「喂……還記得我嗎?」第一次她發現自己竟有點春心蕩漾,不由同時也驚異自己的張狂演出。 悶悶的,粗重的噴氣傳入她耳畔:「我管妳是誰!」那男人咕噥一聲:「怎麼老是……有你們這種三更半夜擾人清夢的傢伙……妳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她張口結舌,一手摀住了胸口,彷彿那兒倏然破了一個大洞,血流不止。 此時道出名字應是很大的冒險,但她是個歷劫歸來的女人,有權力發洩感情,而且,全世界的人都該擔待著――她這麼想。 終究在電話中她詳盡了自己,接下來,是幾秒令人窒息的鵠守。半晌,那端的男人終於開了口:「妳……不是有老公了嗎?那天有個高高帥帥的男子來接妳,不是嗎?」 「高高帥帥?」她彷彿一輩子也沒聽過這樣的形容詞似地,面孔驟然間脹得通紅,無以名狀地就惱羞了:「如果我有老公,幹嘛打電話--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了某部電影中,潘金蓮被武松殺死的那一幕。 「最近我生活比較正常,有事白天找我好了,如果妳不介意,我想……繼續睡!」 「不!」她尖厲地低喊:「你不能掛我電話!你不能……這樣粗魯地對待女士……」她下意識將電話線纏繞著指頭,越纏越緊:「你……難道都……沒有……寂寞的……時候?我是指……突然有那種無法解釋的心情?」 「我不喜歡趁人之危,」男人低調地:「而且……坦白說,妳不是我的菜,我不喜歡太胖的女人!」 「我現在變瘦了!瘦了!……天啊,我幹嘛告訴你這個?我大概瘋了……不對,我問你,」她一振胸,趕緊以音量代替上風:「是你先放電勾引我的,我只是好奇罷了!」 「放電?有嗎?」 「我從來不自作多情,我一向很有自信!」 又是一陣小沈默,鼻息又加重了:「那真對不起,可能放電是我的習慣,尤其在那種義賣場合,我連……對老太婆和小狗都會放電……」 「 Oh―― go to hell!」她詛咒道,狠狠掛上電話。 夜,倏忽變得死寂。 她起身,忽覺身子有如千斤重,連兩塊面頰都垂掛下來,走路抖顫著,彷彿隨時都會中風。十多坪大的房子,在她旋風般搬回來之際,尚覺小得裝不下她的野心,如今卻浩瀚有如幾里外無人煙,孤獨無依的恐懼在她身體內擴散著。 這通看似無意的電話,卻乘載了她多少愛情的憧憬!或者她也不是真的想戀愛,不過是需要一些男人的渴慕罷了……。蹲在打開的冰箱門前,卻茫然不知所措……忽地一個劃空而來的鈴聲使她驚跳。 無論如何,有人想到她總是好的。 錯覺是那個有酒窩的男人回心轉意,心不由自主地咚咚加快,然而,卻一如她依稀的預料,是她「老公」。 「妳……還好吧?我有點放心不下。」 由於相對地優勢,她倒不急著收伏他。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呢?」她的話仍泛著尖酸:「反正你也不需要我,相信我不在,日子不會有差。」 「我想……妳大概也有感覺了,考慮了許久,覺得乾脆還是向妳坦白比較好,不然……我心裡不舒坦……」 「說吧!」她懶洋洋地靠上床。 「我……有婚外情……雖然我們還未結婚,但已如同結婚──」 「你有外遇?」她「刷」地挺起背脊,驚愕不已,也錯亂至極:「你竟然……我的天啊!什麼時候?對方是誰?長什麼樣子?你……跟她上床了嗎?」劈哩啪啦一串問題。 他也許亦莫名地有種豁出去的心理,直言娓娓道出:「她叫林莉姿,是前些日子;我們一塊參加那個義賣會上認識的,認得嗎?那天──咦,妳不知道啊?」 「喂喂!慢著慢著!什麼林莉姿?名字好熟──」 「不可能是『北港香爐』書中的女主角啦!叫啥又不是重點——」 「啥叫不是重點?」她的氣血翻湧,腦海中馬上浮現自己投射出的一個妖嬈女人的身影,這下刺激得她渾身如遭電擊:「為什麼你們都對那樣的女人有幻想?這個林莉姿是幹什麼的?……倒看不出來!你們進展到那種地步?我居然蠢得被蒙在鼓里――」 「妳沒注意到我最近不停地吃東西嗎?男人……情緒不對也會有些反常的舉動啊!」 「聽起來倒像是你失戀了,哈!」她肝火狂燒:「你愛上她了嗎?像個十六歲的維特少年般被她迷得團團轉?」 「不,是她迷我迷得團團轉。」 「你?」她耳朵被話筒壓得發燙:「你……一個 couch potato?快四十而――呆的男人?」 「隨便妳怎麼說,那漂亮女人就是喜歡我。妳知道嗎?她最欣賞我待在家裡看電視的樣子,當然還有拿菜鏟的妙姿,十足的居家男人的味道!」 「等等!你說她很漂亮?」怒火轉為連串好奇。 「沒錯,不蓋妳。她的身材和face 都是一流,又有錢。不過我可沒收她禮物,這點妳很清楚,我向來在這方面很潔癖。」 「她……不嫌你胖?不嫌你?……」 「她說,有點肚子的男人感覺穩重,抱起來好舒服,好安全,迷人極了――」 「這麼說,你們已經上過床了?」她軟癱下來:「你居然背著我幹這種事,還愉快地說給我聽,怎麼?要我替你喝采嗎?」 「我沒跟她發生關係,就差那麼一點點……妳聽我說,我告訴妳這些,也是因為我覺得妳已經完全不在乎我了。我剛剛又去買了一大包滷味,總算可以寬心輕鬆地過自己的生活,妳說的,我們要對自己好一點,妳也別再節食得那麼痛苦……」 搞了半天,這個晚上她才是大輸家,悲壯得毫無代價,落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迷途地步。這真不是個友善的世界!她扶著椅背,掙扎地將屁股挪上去。現在連武大郎都不要她了,如假包換的棄婦一個。 「怎麼不說話?喂?……」 「那……你打算怎麼辦?」她有氣無力地。 「慧劍斬情絲,我要她回到她老公身邊。」 「她有老公?哇塞,你們這算什麼樣一對的男女?」 「說老公也只是男朋友,和我們一樣還沒結婚。就是會場上,好像跟妳講過話的那個男人,笑起來賊兮兮地--這可是他老婆形容的哦。她說那傢伙非常不入流,從來沒在家裡洗過一只碗,而且有愛聞臭襪子的怪癖,還舍不得丟掉自己的腳皮--他不看小說,不看電影,只喜歡到處吹牛--,最可惡的是,他什麼女人都想沾,眼光又其差無比---” 她如同被左右開弓打了二記耳光---西門慶都對她沒胃口! 「算了,不甘我事,我們可沒過節,總之,我還是勸林莉姿再給他一次機會。」 「那麼,」她嚥了好幾口口水,試圖使自己尊嚴些:「你認為我該有什麼反應?如果出乎你預料之外,我不哭、不鬧,也不上吊呢?你會不會失望?」 「都快不抱希望了,還談什麼失望?別以為我對我們的婚姻很有把握,從妳對我愈來愈挑剔的目光就可察覺到──」 「可是……你為什麼不試著挽回我的心呢?」她衝口而出,語氣上的讓步,教她心虛得又緊張了。 他嘆口氣,手裡的紙袋捏得沙沙作響:「其實……我也正在試啊,不然……我打電話給妳幹嘛?」 「那個……林莉姿條件真的不錯?」 「不信可以去問認識她的每個男人,為什麼又問我一次?」 「所以,我……比林莉姿還值得你……追求?值得你愛?」 「應該吧!不想想我們在一起多久了,而且,妳的優點――」他曖昧跟體己起來,壓著嗓子:「只有我最暸細―――」 扳回一城的勝利感真棒,難道忘了她將是個驕傲的十月新娘嗎?林莉姿拿什麼跟她比?這個令人振奮的事實,有朝一日必得大大地傳播出去。她迅速攬鏡自照,很好,花容月貌依舊。 長長的夜難打發,有個男人為她癡狂不是件壞事。 「你想見我嗎?――我可是無所謂,」她調高了姿態:「除非你覺得沒必要。」 她約的,不再是熟悉的家中的coach potato,而是一個仍具威脅性的敵手的心儀對象。她打算用種“很林莉姿”的角度去看他。 那個啥也沒變得男生在夜半出現了,甚至連海灘褲都沒換,腰圍似乎又粗了點,但她卻感覺從來沒見過這麼「又高又帥」的男人。 兩人在玄關處擁抱了一會兒。他微微推開她仔細端詳她。 「妳……好久沒對我這麼熱情了,」他囁嚅地:「我還以為……」 「你實在很具有中年男子的魅力,」她陶醉著又貼了上去:「我忽然好想跟你……」兩人激吻了一番後迫不急待脫了衣服――――(以下刪掉了約二百 字--學賈平凹先生) (os:此一幕真是最最老梗) 電話竟又作響,她稍加分神,模糊的意念一閃而過。 「不要管它!」她低嚷,繼續搜尋著他的身體,心裡充滿不知報復什麼的激昂與快樂:「一定又是剛才那個無聊男子打來的,說什麼他很空虛寂寞……誰理他啊?半夜三更擾人清夢,為什麼總有那麼多不識相的傢伙?」 她真覺得自己幸運跟幸福多了──比起那個被淘汰出局的沮喪女人;以及那個仍在沉睡中的無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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