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日子是屬於煩悶的。煩悶之餘,總是要找地方去排遣,走出屋子,靜靜的路上走一段,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當一個人從中寂寞的行者。只睜得一雙眼睛,呆呆的看著,那些難以全部囊括入內的世界,繁華,沉寂,光明或者黑暗。若看不見這世界,卻不知如何了。比如這裏的初秋之雨,從早到晚,然後再從晚開始,淅淅瀝瀝的好幾天,令人納悶之極:這雨何時與此地的秋連了婚姻。 葉子的枯黃還沒有到來,秋風卻已經吹進了鄰家的窗子,又飄忽到我的房子,心裏開始盤思著置一隆厚被,以防這風,突然便從爽朗的清涼變成了徹骨的冰冷。心中啞然暗笑:似乎是一下子把這一年的光景給計算完畢,又一個年頭在前面招手了。於是突然想起年關,靠在火籠邊,吃著熱騰騰的火鍋,或者在飄著小雪的屋簷下,放起鞭炮。年少的時候自然不懂所慶賀的是什麼,只是知道會有好吃的,能夠自由的玩耍,四處串門還可能拿到幾塊壓歲錢,闖了小禍也不必擔心被責駡,這在平時是幾乎不可能得到的待遇。 年關所用的食物許多也是秋季留存下來的,比如橘子橙子,菊花,蒸肉用的玉米,紅薯,還有剝好的花生。更多的也都是秋季的收穫得來,交換而來的自家釀造的麻糖,店鋪裏買來的葡萄酒,提回來還活蹦亂跳的草魚,都沾染上了秋的收穫的痕跡,就是宰殺而來的豬肉,也都是秋季後添了飼料才能有肥膘的。可見秋的收穫對於一年的意義是多麼重要,若是老天爺不小心,讓這裏的陰雨連綿下去,作物歉收,只怕年關時,孩子們只能不言不語地看著漂亮的衣服和小玩具,然後默默走過,一下子到了來年,盼望能有個順當的良秋了。 所以說,落一葉而知天下秋。知天下秋,便知一歲光陰即將逝去,便要開始歎息樹木衰敗,枯葉飛撒,夕陽黯淡了。然一歲之享受,卻總是在如此季節的,比如熬過立秋過後的二十四的秋老虎,天氣便開始涼爽,不再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然後便開始有佳節,先是中秋,家人團聚,然後為重陽,登高望遠,離人懷鄉,如此這秋季應是足以讓人盼望。尤其是這夏季的酷熱,更是讓人不斷的默念:這秋季怎得還不來? 然而秋季的收穫與佳節卻不能比秋季的景象更能讓人喜歡。比如秋季之水,清涼透徹,見得鵝石,秋季之天空,高闊遼遠,空曠仿佛容納洗盡了一切污垢,讓人心底也明亮很多。秋的顏色也是討人喜歡的,如見大漠的浩瀚,如有秋風,在秋季的荒草山上吹拂,又如大海柔順的波浪。秋季的月亮在如此天空下,多得幾分明亮,因而分外嬌柔,為人所愛,更是有“千江有水千江月”等詩句來印證。 秋季可愛,悲秋卻似乎更令人心動。有李叔同詩句:西風乍起黃葉飄,日夕疏林杪。花事匆匆,夢影迢迢,零落憑誰吊。鏡裏朱顏,愁邊白髮,光陰催人老,縱有千金,縱有千金,千金難買年少,還有“秋風秋雨愁煞人”一句。於今更得解釋為低溫抑鬱症,可見這秋的魔力卻不僅僅在於欣賞和觀看,它自會給人心裏來些煩惱,讓人難以逃避。 這秋似乎也有些不合了上帝的意見,《詩篇》開篇便講:他當如一棵樹,長在溪水邊,按時結果子,葉子也不枯乾,秋季的果實有了,葉子卻也摧枯拉朽般的衰落,多少讓人頓覺犧牲的殘酷,這秋為人所不喜,是否也因如此呢?怪不得這秋裏,竟有生命長久的祭奠。所不喜的大概還有這屋外仍然不停的雨,如一個老實的莊稼漢不溫不火的辛勤耕耘數天,將秋季的浪漫與美好一掃而光,卻仍然自顧這日子向前。 只是這清涼,卻總是有點久違的歡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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