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封信  喊卡的人生戲‧永別了，親愛的你！

Dear William：

　　二十六號晚上，親友們都聚集在病房裡陪著你。教會的人打電話來，說是想到醫院看你，為你祈禱。由於教會的朋友混淆搞錯，以為你住和平分院，以致於蹉跎了太多時間，等到了中港分院已是晚上十點多。

　　你的病床旁置放了一台CD收錄音機，裡面播放的錄音帶正是教會的聖詩歌，用意無非是想藉著天籟般的詩歌音樂撫慰你的心靈與最後一階段的痛苦人生，希望你「一路好走」，自此卸下塵世的重擔，往生之後能到一個極好無比的美麗境地，從此不再有痛苦。教會的朋友跟所有親屬圍繞在你病床旁，一起為你唱詩禱告，我的淚在歌唱禱告聲中不停的流，維瑀、于綸、小涵跟其他人也是。Julia曾歷經過父親往生的痛，因此不斷安慰著我們，雖然生離死別令人傷痛，但她相信往生的靈魂此刻已在天堂，再也毋需承受病痛的折磨，已化做光輝的天使長。

　　晚上十一點多，所有聚集在病房裡的人一一離去，只剩下爸媽、維瑀、于綸、小涵跟我。經討論之後，為保持體力，大家打算輪流照顧你，因此今天晚上就只先留小涵跟我在病房裡守著你，其他人則先行回家休息。大家離開之後只剩小涵跟我守在安寧病房，我們輪流用棉花棒沾生理食鹽水替你潤唇，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感覺，是不是曉得我們正在守著你。時屆凌晨，已到了該休息的時間，可是我跟小涵怕你在半夜會有任何的突發狀況發生，為了不打瞌睡而能夠徹夜守候著你，於是就以聊天的方式提振精神，不過話題多半還是繞著你的病情打轉。William，我好想問你，你聽得見我跟小涵說話的聲音嗎？你看得見我們，正在向我們道別嗎？

　　夜深了，小涵跟我開始輪流睡覺，我先在一旁躺了一會兒，不過由於心繫你的狀況所以無法入睡。我起身，要小涵在一旁的椅子上躺著休息，自己則坐到你床畔，繼續以棉花棒沾生理食鹽水滋潤你乾澀的嘴唇……。二十七號約莫凌晨三點鐘，我一邊替你潤唇一邊盯著一旁監控生理狀況的機器看，Monitor上關於你心跳、脈搏、血壓與血液含氧量的數值突然上下起伏不停變化，跟之前護士所交待的完全不一樣。我嚇了一跳，心一緊，想說是不是有什麼突發狀況產生，於是趕緊將小涵叫醒，要她也過來看一看，她看了之後也覺得不對勁，於是趕緊到護理站找護士來。護士看了之後沒說什麼，不過緊接著就只見到醫護人員忙進忙出監控你的狀況。沒多久後又一名護士進來看了看，意指你的生命已接近終點，要我跟小涵有什麼想說的就趕緊對你說。護士所說的話就像針一樣往我心上扎，眼淚禁不住掉下來，小涵也是。你還記得嗎？那時我在你耳畔低語，我說，「如果你真的很痛苦，那就不要再堅持了，你放心離開，好好走你該走的路，我們所有人都會活得好好的，你切莫掛心。」因為傷心，我根本就不知道小涵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只管自己哭哭啼啼。這時候理性突然在腦海裡出頭，告訴我得暫停悲慟，必需先打電話通知維瑀、于綸還有其他人趕過來見你最後一面。我跟小涵說一聲就到病房外的走廊打電話，手機一通通撥出，以沈痛無比的心情一一打電話通知該到場的親友們，不到半個小時維瑀跟于綸他們趕到了醫院，我聽見走廊上有急促奔跑的碎步聲，知道是他們來了。進病房後，他們跪在你床前，聲聲悽厲的呼喊，撕心裂肺，同時也要你一路安心好走，記得要往有光的地方去……

　　最後醫生進來，確認了你的狀況，再將儀器所顯示有關你心跳、脈搏起伏的數值列印下來，在我們所有人面前宣佈你在二十七號凌晨已經往生的事實。早就知道會發生的事情，並沒有讓所有人感到晴天霹靂，只有無盡緜長的傷痛，像刀割一樣一吋一吋凌遲似的割著我們所有人的心。我覺得觸目所及好像是一場戲，很難相信這是真的，小涵也不信，當醫生宣佈你已往生的噩耗後她還一度趴在你胸口想要諦聽你心跳的聲音。我猜想她定是要牢牢記住你最後一刻眷戀我們的心跳聲，好能在日後憑藉著對這聲音的記憶緬懷你。我再次來到走廊，擦乾淚水深吸了口氣，打電話給正在睡夢中的爸爸跟媽媽。爸爸自從受洗在教會擔任傳道神職之後就時常替教友處理其往生親人的後事，這方面的經驗非常足，知道該準備什麼、做些什麼。爸媽在電話中安慰我，表示清晨六點多鐘就會趕到醫院，同時也會聯絡教會常態配合的基督教禮儀社的人員一起到場。收線之後我回到病房，仆倒在你身邊，又嗚咽哭著喃喃對你說：
　　「就放心去吧，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護士小姐進入安寧病房，肅穆的為你除去臉上的氧氣罩跟繫在身上的管線，為你覆上白布。在你覆上白布之前我最後一次凝視你睡了的容顏，回想起你生前的一顰一笑，你的影像深深烙印在我腦子裡，緬懷何需照片？打開記憶的抽屜，滿滿盡是你的點滴。

　　凌晨三點多，我們所有在最後一刻「送你」的親人全聚在一起，將你還溫熱柔軟的身體送至醫院地下樓的安靈室，必需等到天亮醫院地下室的大門打開之後教會的朋友、爸媽跟禮儀社的人員才能進出，協助處理後事。

　　安靈室裡維瑀跟小涵翻找了你衣服的口袋跟包包，將你皮夾裡的大頭照以及最後所剩的四仟多塊「手尾錢」分給在場哭紅雙眼的每個人，還將你的手錶跟手機交由我保管。記得那時小涵跟我說，她相信我一定會把她送給你當生日禮物的手機好好珍藏。無可必免，生日禮物已然成了你的遺物；這曾是你最喜歡的生日禮物，到最後竟是由我代替你來收留它。打開你的手機，查看通話紀錄，最後一通電話居然就是十二月二十五號聖誕節當天我剛回到台北，在台北車站打給你的那通電話。我──，居然成了──，最後與你通電話的人。巧的是，我是所有親友裡頭最後一個到你跟前「送」你的人，在我二十六號晚上來到醫院探視你的數個小時後，你就往生了。

　　爸媽跟教會的朋友在清晨六點多鐘來到醫院見你最後一面，我們所有人圍著你做最後的祈禱。上午九點鐘禮儀社上班之後爸才去電請他們的工作人員來到醫院。載運遺體的黑色箱型車來了之後，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將你安置在擔架上推入車內，所有親人都上了那輛車，圍坐在你身邊。車子往崇德路殯儀館的方向緩緩駛去，途中經過了中港路、五權路……，每經過不同路段我就在嘴裡喃喃的對你說現在已經到了哪裡又是哪裡……，這是我所能陪你走的最後一段路。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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