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封信 堅強的你;懦弱的我
Dear William:
我一定要寫一封信,正正式式的向你道歉。你一定不知道我想道歉的到底是什麼事情對吧?甚至你很有可能會認為我根本就沒有做錯什麼事,何來道歉之需?其實,那是因為你人太好了,別人對你不好你從不記恨,也不放在心裡,但對我來說,如果不說聲對不起,我會永遠掛記著這些事情而感到愧疚不安。
第一件我想向你道歉的是有關你公寓裡收藏的古董文物跟藝術品的事情。自從2004年聖誕過後你至醫院檢查發現肝癌,經住院、出院,一直到癌細胞復發又天天回醫院報到做治療,這一連串的起伏,還有經濟上的擔子與我自己忙到不行的編劇工作等諸多壓力,使我的情緒隨之變化,再也無法以平常心來處理或面對有關於你的病情或是其他事情,我的脾氣愈來愈不好、愈來愈暴躁。有一天我休假回台中看你,因你堆放在公寓裡的一些古董文物跟藝術品而與你有了口角;與其說是口角其實是我發洩情緒的成份比較多。看著你愈來愈虛弱的身體,我意識到可能不久的將來我們所有家人都將失去你,萬一若不幸真失去你,你收藏多年的藝品豈不成為令所有人都傷心的「遺物」了嗎?我忍不住向你抱怨,要你聯絡同好朋友將收藏品轉售,好清空房間。你懊惱的發了頓小脾氣,說已經託朋友代為處理,轉售這類收藏品根本急不得,時間也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不知怎地我煩躁了起來,竟口無遮攔的對你說:「我挑了這麼重的擔子已經夠累了,你還不趕快處理這些收藏品,萬一哪天你若兩腿一伸走了倒一了百了,那我呢,我要怎麼處理這些東西呢?我對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懂,對於文物藝品方面的生意更是一竅不通……。」你坐在房間的床上,不再說話。說完那些話的當下我知道自己已狠狠的傷害了你。氣氛一時凝結,你我都不再多說什麼,我覺得自己應該要向你道歉,我會這樣胡亂發洩情緒全是因為自己的懦弱跟膽怯。你並沒有責怪我,只默默無語的承受了這一切。William,請原諒我,我並不是故意要說那些惹你難過的話來剌傷你,那不是我的本意,但我還是說出了口。
我在心底大聲狂哭,覺得自己真是個可惡的人;居然會可惡到對一個患有重症性命隨時不保的病人說出這樣殘忍的話。連自己都很難相信這是自己會做出來的事。我真想問你,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不說我太過份了?為什麼要默默承受讓我的心裡更難受?你的無語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最大的懲罰你知道嗎?
第二件想向你道歉的是有關抗癌新藥座談會的事情。跟你為了古董文物與藝品爭吵的事情過沒多久後你告訴我,去醫院治療的時候遇見一位自稱是醫學博士的醫生提到發明了新的抗癌藥物,有個抗癌藥品的座談會想邀你去參加,參加之後如果有意願購買新藥品的話無健保給付,必需自費。我忘記你所說的費用到底是多少,只約略記得大約是每個月十幾二十萬塊錢的支出。一聽到這「龐大」的數字我咋舌不已,六位數字的醫藥費並不是一筆小數目,不是一般收入的家庭所能負擔。你所說的這件事讓我不明真偽,我不禁要想,這是不是詐騙集團的新花招,以病人都想延續生命的心態來騙取錢財?這世界雖不是人人都是壞人,但昧著良心賺病患或往生者錢的人不在少數,更何況是誆騙癌症患者的錢?這種例子以前就曾聽聞,並不是第一樁,所以也不令人稀奇或是感到意外。
你說你很想去聽聽那個座談會所介紹的抗癌新藥,或許對你的病情有所幫助也說不定。到了生命不確定的這一刻,我知道你想延續生命是因為你捨不得家人,你還有罣念。我能夠理解這樣的心情,當然也希望你的病能夠好起來,但並不希望自己跟于綸、維瑀還有小涵所賺來的錢在不明的狀況下有倒貼給詐騙集團的可能性,於是便對你說,就去聽聽座談會到底是介紹了什麼新藥,我們應該小心求證真偽,畢竟藥品費用的支出相當龐大,如果真是有療效的藥,那麼即便再貴,我都會想辦法去借錢買藥給你吃。話說回來,其實我打心底不太相信那位自稱是什麼醫學博士所發明的新藥品,如果真是經由人體試驗有療效的抗癌新藥應該會公諸於世,甚至就算是自費,醫院裡的醫生也會向病人介紹,新聞也一定會有報導才對。
之後我問你去聽了那個座談會有什麼想法,那藥的療效真能夠抑制癌細胞的生長跟擴散嗎?你只說你沒去,就不再多說什麼了。看你的反應,我知道自己又錯了,或許你會認為我是怕花錢,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我私下揣測你的心情,可能是因為你生病之後讓我們所有人都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在聽到我對新藥品的質疑跟花費的咋舌後你的自尊心做祟,不好意思再拖累我們,所以才不再提起想服用新藥品的想法。為了不再讓我們繼續承受壓力,你選擇放棄。William,對不起,你默然的反應讓我明白自己並沒有細心去體會你生了病的心情,只當你是正常人,用一般的方式與你溝通這件事,其實我應該要主動陪你去聽那場新藥品的座談會,並且一起瞭解狀況才對,但是我沒有,又再一次以我的粗心傷害了你。我不想用「忙到分身乏術」這個既普通又爛到不行的藉口來掩飾自已的粗心與錯誤,錯就是錯,沒有什麼好閃躲或辯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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