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比賽的勝利者　　文◎詩影

　　思芳讀了很多國內、外的文學名著，她的專長卻在繪畫。

童話故事中，動人的情節，讓她多愁善感的心靈，體會了人性中的真和善；豐富的色彩和線條結構，使她看到了世界景物的美麗和神奇。

她對色彩有很高的靈敏度，抓起色筆就能把眼前的景物，繪得栩栩如生，好像把真實的風景縮小擺放在圖畫紙上一樣。

身體的殘缺，使她多了生活的歷練，加上文學名著讀得多，她表現在作品上的意境，總是比同齡的孩子多了幾分成熟的思想；在材料的捨取與結構的設計上，也能拿捏得恰到好處。

　　在國內的美術比賽，她得過許多獎狀和獎杯，但是，這次的「國際殘障年繪畫比賽」，是世界性的；只要領有殘障手冊的人，都能夠參加比賽。她滿懷期待得獎，帶著興奮、也雜著一點緊張的心情參賽。

　　在全縣的比賽中，她的《生命的符號》得到唯一的特優獎，相當於第一名。

　　作品的構思，來自她的偶像——伊甸基金會創辦人，也是文學作家杏林子，一生給她的啟示。生命的價值，不在歲月的長短或是軀體的美醜，而是當生命消失時，能留下了永恆的價值。

　　一棵百年老樹，無數的兒童在樹蔭下乘涼、玩遊戲，母鳥帶著小鳥，在樹枝上覓食、跳躍，還有許多的小動物，把它當成搖籃，在樹幹上遊走……

　　颱風來了，歷盡滄桑的老樹倒了。當陽光再現時，上學的孩子看到了，衷心地惋惜說﹕「以後，誰要替我們遮擋陽光呢？」

　　許多鳥兒啾啾鳴叫，在斷殘的老樹的上空盤旋，哀戚的聲音好像說﹕親愛的老樹，謝謝您曾經帶給我們歡樂，我們會永遠懷念您。

　　這幅圖畫的概念，來自死去的杏林子﹔她一輩子的生命，就像那棵老樹一樣。

　　全國性的複賽，在臺北中正紀念堂舉行。各縣市得前十名，才有參賽資格。

假日的陽光和煦，家人都還在甜美的睡夢中，宛馨已經來接思芳了。

她們帶著畫具，坐車前往比賽會場。

寬廣的比賽場地，人影匆匆；人聲鼎沸，比賽的人二、三百名，都是軀體殘障的不幸人士。他們有的坐著輪椅，有的拄著拐杖，有的是家人揹來的……

思芳逛了一圈，覺得自己只是行動有點不便而已，比起那麼多截肢的、肌肉萎縮的、不能說話的，自己算是幸運了。

　　宛馨幫她領了比賽辦法和報名表。

今年繪畫的主題是「生命的樂章」－－用美麗的色彩，描繪生命昂揚的力量。

也許是路途中遇到了溫暖的小插曲，只要是真愛，就會發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思芳想了一下子，把圖畫紙等分成四格，專心畫了起來。

第一格，她在右下角落畫了一枝剛破土萌芽的小草，溫和的太陽底下，是一大片象徵春天氣息的嫣紅翠綠。

那枝不起眼的小草，好像走出寒冬的生命，大地正以溫暖的春陽迎接著它。

第二格，她畫了很多向四方奔跑的動物，角落的一隻貓頭鷹卻閉眼睡覺；上端的太陽，還不怎麼炙熱。

只要是動的生命，就必須展現活力，為生活也為前途向前奔跑。貓頭鷹屬於異類，牠只是陪襯的角色而已。

第三格，在同樣的陽光下，她畫了一棵大樹，西風吹拂下枯葉紛飛；只有角落的一撮菊花，自己綻放著澄澄的黃色。

縱使春去冬來，許多的花草樹木凋零枯萎，依然有不畏懼霜冷的秋菊，昂揚著獨特的生命活力。

第四格，她畫了一枝艷紅的梅花，崢嶸向上；四周全是葉子落光的枯樹；太陽的光芒反而比第二幅的還強烈了些。

環境比以前更惡劣了，那耐霜雪的一枝紅梅，非常顯眼和驚艷，眾樹群花都枯萎了，只有梅花的生命傲視宇宙，依然在冰雪中悠然自得。

　　宛馨為了避免打擾思芳，到各處去閒逛。

　　她看到肢體殘障的朋友，各自聚精會神地揮舞著彩筆，在畫紙上塗上各種色彩。

作畫的態度是認真的，每個人都全心全力地畫出生命的力量，也準備為自己的生命，再奪取一面獎牌。

許多爸媽都陪著殘障的孩子，幫他們擦汗水、遞茶水。他們鼓勵孩子盡力畫就好，不必在意會不會得獎。

因為作品的完成，本身就是最有價值的獎品。

繞了一圈回來，宛馨看到了思芳完成的作品，幾乎不敢想像，在短短的時間裏，她能完成這樣一幅色彩繽紛的作品。

她欣賞了一番，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力量，她問道：「妳畫的是春、夏、秋、冬的景物嗎？」

　　思芳點點頭：「妳看到了只是一些現象吧！還有不少說不出的東西呢！」

「好像很複雜的樣子。」宛馨盯著畫作說：「每一格子裡的景物，都有某種對比的強烈感覺。」

「嗯。那是為了突顯昂揚的生命力量。」思芳指著第四格說：「當所有的景物都枯萎的時候，梅花一枝獨秀，那種感覺很強烈。」

「景物都畫得很逼真，花草樹木好像活在紙張上。」宛馨讚美地說：「我覺得妳的主題很突出，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力。」

更生副刊：2010-12-20

「真的？妳懂了！」思芳露出了嘴角的小梨窩說：「我想要表達的，就是那種震撼心靈的力量。」
「感覺得到，但是很難說得具體。」宛馨仔再細瞧著圖畫說：「好像只有妳，會構思這樣強烈對比的景物。」
作品繳交的時候，主辦的叔叔看了，以懷疑的眼光問思芳：「哇，小妹妹，這是妳畫的嗎？」
「當然！你認為不應該是我畫的嗎？」思芳覺得對方的問題很奇怪。
「妳讀幾年級呢？這幅畫的技巧很純熟，好像是老畫家的作品。」
宛馨和思芳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
宛馨打趣地說：「她只是讀五年級的小妹妹而已，怎可能是老畫家？」
「國小五年級的孩子，能畫出如此高水準的作品？」叔叔誇張地說：「那種意境││我活了四十年，第一次看到這麼傑出的畫圖天才。」
思芳覺得那是無價的讚美，她笑得好開心。
「如果得獎了，我們再來請叔叔吃糖果。」宛馨發出咯咯的笑聲，豎起拇指說：「讚！這一幅畫，給我們的感覺，真的有說不出的特殊味道。」
「是一種生命力吧！那就祝福妳得獎了。」叔叔伸出了手，開玩笑地說：「未來的大畫家，跟我握一下手吧！」
自從參加了全國性的複賽，思芳的心裡多了一種期待的喜悅。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她期盼得獎的日子趕快出現。
經過了一個月，「國際殘障年繪畫比賽」台灣區複賽的成績和得獎作品，在各大報紙公佈了。
宛馨看到了消息，蹦蹦跳跳地跑去找思芳，遠遠地就高聲嚷道：「得獎了！思芳妳得獎了！還是第一名呢！」
思芳接過報紙，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得獎名單裡，而且是學童組的第一位，高興地抱著宛馨說：「姊，我得獎了！第一名真的是我欸！」
思芳的作品榮獲全國學童組第一名，將代表國家參賽。評審老師的意見是：
一、色彩豐富而多樣，以不同自然景物表現生命不同的樂章。
二、強烈的對比關係，小對比與大對比，形成巨大的視覺震撼力；巧妙地以此表達生命樂章的多元性。
三、具有多元的價值思維，不被傳統的模式所囿限：表達出客觀的環境不論好壞，對各種生命的影響不一。畫作的意境，給我們昂揚向上的生命啟示。
四、所表現的主題，是萬物共同的現象和哲理。
看了評語，思芳很高興。她覺得評審老師真厲害，從作品透視了她的心靈意境。
宛馨雖然不太懂評語的意思，但思芳得獎，她比任何人都要興奮，整天都笑得合不攏嘴。
「思芳，妳得了獎，證明妳有繪畫的天分。我相信只要繼續努力，妳將來一定能夠成為大畫家。」
「在運動場上，我不能和別人比高下，至少拿起筆，要寫還是要畫，我不會輸給別人。」
「妳有獨特的專長，反而讓我羨慕不已。」宛馨嘟著嘴說說：「我的身心很健康，可是沒什麼文學藝術才華。」
「是呀！上帝給我一雙不便行走的腳，我享受不到奔跑跳躍的快樂。」思芳用自我安慰的口吻說：「但是，我擁有比別人多的時間，去讀文學作品和繪畫，心靈比別人還要充實。」
「妳的毅力比我還堅強。我喜歡妳的獨立性格，也喜歡妳善解人意的心性。」
「哪裡？都是妳包容我的時候比較多。」思芳想起了往事：「每次鬧彆扭的時候，都是妳原諒我的任性。妳永遠都是我的好姊姊。」
為了感謝宛馨陪她去比賽和照顧她，思芳以慶功為名，請宛馨到「勝利牛排館」大吃一餐。
比賽單位把獎牌和獎金寄給學校，由校長代為頒獎。
週五升旗之後，校長在全校師生的面前公佈了她得大獎的消息，表揚她說││
朱思芳同學，雖然腳有點行動不便，必須靠義肢走路；但是，她把所有的時間用來讀書和畫圖，經過長期的努力，終於在全國性的比賽中奪魁，她接著還要代表國家，參加世界殘障繪畫比賽。她的得獎是本校師生的光榮……。
在熱烈的掌聲中，她站在校長和全校師生面前，有一種說不出的榮耀。
領了獎牌和獎金，校長把麥克風遞給她：「我們請思芳同學，發表幾句得獎感言。」
「我得獎了，心裡非常高興。」思芳以顫抖的聲音說：「我要感謝師長的教誨，感謝父母養育的恩惠。還有感謝一位好姊姊││她是六年八班的陳宛馨。最近都是她在鼓勵我、照顧我，還有陪我去參加比賽，我才能得這個大獎。」
站在隊伍中的宛馨，聽到思芳的告白，向升旗臺猛揮手。
班上的同學側目望著她，眼神裡充滿羨慕和佩服。
校長當眾問思芳說：「妳能進一步，在國際比賽中得名嗎？」
思芳點點頭，硬咽地回答：「大家都對我那麼好，我會努力完成這個願望。」
那是一種自信的宣示，不是驕傲！在熱烈的掌聲中，思芳用力邁著步伐走回教室。
雖然無法奔跑跳躍，但是她緩慢的腳步，走得穩穩當當。（2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