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４、頭痛的教改　　　　　　　　　　　　　　　　　　

幾年前，北縣開始實驗所謂的「開放教育」。開放教育多方學習、多元價值的觀念，並沒有錯；甚至可以改變制式化傳統教育的弊病。可是，這群孩子經過「開放教育」調教之後，變得「我想怎樣就可以怎樣」。我遇到一個學生，國一上課的時候，他會不經過任何程序就起來在教室裡隨處走動。當時我訝異地問他：「現在大家都在上課，你怎麼沒考慮時間、場合，就起來走動呢？」

他也很奇怪地反問我：「我想走走，為什麼我不能起來走動呢？」　　　　　　　　　　　　

他的天真與無知，幾乎讓我昏倒！

也許這是個「個案」，但是經過我們國中老師的觀察，都覺得這兩、三年的學生行為是每下愈況。開放教育的結果，學生有沒有較多元價值觀而更富創造性，我們不知道；我們只感受到他們心中只有「自己的欲望」，而不考量「別人的立場」，也不尊重「團體的紀律」。

我一直覺得：中小學生的心智尚未成熟，教育者必須循序漸進，配合他們的身心需要與環境因素，提供他們所必須具備的知識。而不是問他們喜歡什麼，就給他們什麼。就如同我們提供食物給成長中的孩子一樣：一定是提供有助於他們健康成長的營養品；而不是他們喜歡吃炸雞塊，喜歡喝奶茶，就天天帶他們去麥當勞，給他們喝垃圾飲料。

以人的本性來說，當然是越自由越高興了。可是，自己的心靈開放、崇尚自由是一回事，遵守團體規範與大眾禮俗是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我們發現有些「教育理論教授」，他們強調的是尊重人權，而罔顧了「未成熟個體」的特質與學習；他們只顧慮到對孩子打罵或給他們太多的壓力，會傷害他們的心靈；他們不知道嬌縱了一個孩子，讓他放縱言行可能影響了幾十個孩子的權益；這樣「目無尊長與法紀」的孩子多了，可能就像當下的情況－－遺禍整個社會的秩序了。

「開放教育」，我相信有它的教育價值，可是實施不當的話，可能就像這樣「弊多於利」。因為我們沒有發現孩子懂得更多的知識，或在生活表現上更有自主性、創造力；只覺得他們的行為越來越差，越來越難管教了。

＊　　　　　　＊　　　　　　＊

以基本能力測驗、多元入學方案取代聯考制度，已經過了幾個年頭了。結果呢？教師、學生與家長都怨聲載道，反而比一試定終身的聯考更糟糕。

以課本外的題目，去測量課本內該懂得的知識，這是基本學測的特點。這種出題方向的大改變，可以糾正聯考時代學生死抱課本的弊病，養成他們注重廣博的學習態度，值得稱頌。

可是基本學測與多元入學卻帶來更多的弊病，於是造成「為一利、受三害」的現象。　　　　　　　　　　　　　　　　　　　　　　　　　　　　　　　　　　　　　　　　　　　　　　　　　　

學測本身都是選擇題，學生可進行猜謎遊戲；所以運氣好的，成績比程度好的還要高。

甄選入學與申請入學，高中職各校，各行其是，入學條件不一。於是有些國中，在考生加分的證件造假；高中職取才方式的公正性，也遭受「人為不公」的質疑。

學測題目沒有範圍可言，教師「好意」拚命塞給學生知識。尤其是國文科，因為國學浩瀚無邊，坊間測驗題目，有些像在考「語文專家」似的又深又難。面對學測的成績壓力，教師徬徨不已，學生不堪負荷。有的學生認為既然題目不在課本裡，何必聽課、研讀它？因此國中校園裡，已有學生因「無所適從」而棄學的現象。

教育官員或決策者，面對各方的質疑或改善議題，都置之不理或是敷衍搪塞。我身為國中老師，就覺得很奇怪：

他們認為國中老師打分數可能有私心、偏見而不公平，所以不計國中在校成績。我不知道「選擇題」可亂猜題、又沒有鑑別度（例如：國文科測驗題考高分者，說話與作文程度可能奇差無比），所謂的「公平性」又在哪裡？國中三年，每位學生至少有數十位教師參與「打分數」；各界不相信這數十位老師的人格，反而相信高中職「甄選制度」和幾位「甄選委員」的公正性。怪哉！

不採計國中在學成績，學測題目又超出課本之外。可以預見的，國中生會愈來愈提不起「到校上課」的興趣；甚至有的只認為上補習班就可以了。教育當局一再強調五育均衡的重要性，如今學測的取向有兼顧這點嗎？

如果多數的學生放棄上課，要老師教學熱情有勁，那大概是把老師當神吧？別忘記老師也是人，眼看著「好吃懶做」型的學生越來越多，他不憂慮國家未來的前途嗎？當他失望至極的時候，能怪他們走上街頭嗎？

我說說自己的感受吧！我是國文老師，一輩子研究中國文學、在國中小教國語文、也從事文學研究與創作（已出版十多本書）。我夠「專業」了吧！我認為學測不考作文，有如因噎廢食般不智，再過幾年以後，國民的語文程度，必然低落沈淪。

身為教師的我們，不能不秉著教育的良心擔憂，然後吶喊或建議，所得的回應卻永遠只是「人微言輕」而已；請問教育高官或決策者，哪天你們造了「禍害」，是「事不干己」而不知所蹤呢？，還是跳出來負責任？

０５、問題一籮筐　　　　　　　　　　　　　　　　　　　　　　　　　　　　　　　　

教師的工作是傳道、授業、解惑，每天面對的是有血肉、有情義的學子。一般工作的酬勞可能是薪水而已，教育者享有「知識薪傳」的成就感，「師生感情互動」的欣慰與滿足。過去的教師，地位僅次於君親，受社會各界的尊重、受學生的景仰，所以感覺再怎麼賣命工作也是值得。

如今的教師，擁有教育決策的官員不尊重他們的專業技能，家長和學生不敬重他們的職位角色，每天都因為「教育改革」而疲於奔命，都為了「問題學生與問題家長」的干擾而心情鬱卒，哪裡能全心全力為上課而竭盡所能。心靈無處可逃，師道不尊已成為傷心暗潮，吶喊也沒有用了，他們不再以當老師為榮了，於是高喊不如歸去。

「只要政府讓我退修，明天我就申請。」在各校辦公室裡，經常可以聽到這句話。

可是，教師連退休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過去的法令規定：教師同時具備年滿五十歲、服務二十五年就可退休。目前因為政府沒有錢給付退休金，所以把退休年齡延後五年－－必須年滿五十五歲、服務二十五年以上。

實際上，許多縣市教師，不到六十五歲的屆齡退休或是重病專案申請，想退休幾乎是連門兒都沒有。

於是，覺得教育工作已變成是一種痛苦負擔的教師，只能苟延殘喘地站在講臺上。他們哪來教育燃燒的熱忱當人師，能夠堅持教育的良知，當個經師者已算有良心了。

於是，校園裡的人事凍結，教師老化；教師老化又形成了另外的問題。

教師面對的是一群活蹦亂跳的學生，管教需要有充沛的體力，尤其是中小學的學生，只要幾個不成熟的搗蛋鬼，上課的教室可能就變成菜市場嘈雜或像動物園般熱鬧，年老力衰的教師進去執教，學生又不歡迎他（中小學生真的特別討厭阿公、阿嬤級的老師）他能怎麼辦？　　　　　　　　　　　　　　

學生吵鬧，他沒辦法專心講課，痛心孩子無法無天，又覺得愧對教師的職責。除了天天痛苦地等待退休的那一天到來，他能怎麼辦？ 

校園裡，不管是教育熱忱已失，或是年老力衰的教師充斥，教育品質怎麼不會相對地低落？教育品質沈淪，國家前途又哪能硬起來。只因為腐爛的代價是日侵月蝕的，它不會一時爆開，所以政府就把這種嚴重的問題等閒視之。

　　教師退休無門，造成校園老化；生育率降低，又造成教師超額。　　　　　　　　　　　　　　　　　　　　　　　　　　　　　　　　　　　　　　　　　　　　　　　　　　　　　　　　　　　　　　　　　　　　　　　　　　　　　　　　　　　　　　　　　　　　　　　　　　　　　　　　　　　　　　　　　　　　　　　　　　　　　　　　　　　　　　　　　　　　　　　　　　　　　　　　

由於臺灣的生育率在階段性的下降中，學校減班己成為必然的現象。像我服務的大學校，聽說明年要大減十幾班，教師超額三十多人。

許多資歷較淺的年輕老師，想到超額問題已是終日惶惶：「不知道我會被超到哪裡？」

超額是全國普遍存在的現象，每個學校因自然減班，教師都可能太多，還有學校容納超額教師嗎？

人事可能的異動，教師圈已是人心不安，卻不見政府有什麼對策可解決問題，以安撫可能超額的這些老師。

我不禁地罵了一句：「當官的坐享權利，卻是豬腦袋！」

這話怎麼說呢？　　　　　　　　　　　　　　　　　　　　　　　　　　　　　　　　　　　　　　　　　　　　　　

政府有錢編列一兆多元，去解決銀行呆帳等金融問題，竟然沒有退休金可發放而無法滿足教師的退休意願；何況退休撫恤金，有一部分還是從人家的每月薪資扣存的。這顯示我們的政府，只有用錢的態度問題，沒有金錢的有無問題。　　　　　　　　　　　　　　　　　　　　　　　　　　　　　　　　　　　　　　　　　　　　　　　　

當今學校教師有超額問題、退休問題。豬腦袋的官員卻沒想到這兩個問題的關連性：學校有多少個多餘的超額教師，就鼓勵多少教師退休，這不是「取凸補凹」的解決辦法嗎？反正教師領月退的錢，也不可能比現職的多；讓超額部分的教師離開杏壇，既不會增加政府的財政負擔，又可解決教師老化、苟延殘喘、以及超額問題所造成的不安現象。

想退休的不能如願，超額的又惴惴不安，只因為政府不用心去替教師解決問題，而使得更多的教師心靈不知要擺在哪裡？　　　　　　　　　　　　　　　　　　　　　　　　　　

這麼多教育問題，有良心、責任的教師怎能不憂不煩？教師上街頭，一些不探究真相的執政黨政客和社會人士，以為教師只單純地因為扣稅的問題而抗爭。我是服務中學的資深教師，親身體會到教育環境驟變之下，教師的心靈已無處可逃躲－－這才是上街頭的原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