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7/05/24 13:56:21瀏覽742|回應8|推薦89 | |
在我的記憶中,年齡最大的長輩就是外婆了。她跟膝下虛空的舅舅和舅媽,住在台北大都市裡。那時候我大約是十歲吧?白髮飛絮的外婆,送走了陪伴她遷台,相依為命唯一的兒子。 或許苦楚盡入愁腸,她老邁的臉龐上,總是佈滿了落寞的神情。跟親友和老鄰居,摸幾圈的方城之戰,成為她唯一略可,撫慰心靈傷痛的消遣了。乏人照料的外婆在滑不溜丟,滋長青苔的走道,摔倒弄斷了腳踝之後,她大老遠搬來和三個女兒中,最小也最貼心的阿母,我們的舊居養傷。 那年的暑假,我生平第一回,擁有三代同堂的體驗。清晨起來我會到廚房,撥開煤球爐下方小孔中,清除堆積了整夜的炭灰,火苗只須稍為搧風,傳達復甦的訊號,它立刻熊熊的燃燒起來。 先燒一大壺的滾水,準備用來沏茶和洗臉,再剪下幾枝,前面園子種植的玫瑰,長短不一的插入,白淨的花瓶中。阿母臨出門前,目光不經意的掃過茶几:『比昨天的花,秀氣了點!』就當這話是鼓勵囉!阿母會彈風琴,教小朋友唱遊,是有些藝術素養。但我左右端詳這小原、草月等流派之外的自然流,難掩得意。更何況外婆欣賞之餘,讚譽有加:『呵呵……想不到你心眼可巧著呢!』 纏過足的老奶奶,出身於大戶人家,但從來也沒有人,告訴過我細節。只知道她搬來跟我們同住的時候,幾乎成天的躺臥床舖寸步難行。漸漸的花葉枝頭,晶瑩的露水還沒乾涸,她已經杵著拐杖,前後院來回的踱步,活動筋骨好半晌了,氣色也明朗了許多。 隔些時日,台北的姨媽們,會帶著昂貴的水果,當伴手禮前來探望。老奶奶每天早晚總喜歡泡壺香片,輕啜一口熱茶,半瞇著眼睛,好像沉醉在榮華富貴,不曾離去的舊日時光之中。 她常會在午後,從茶葉罐中取出一粒日本蘋果:『幫我削削皮吧!』她老是抱怨,牙齒不行咬不太碎。當然大半顆是我給吃掉的。也實在好湊巧,每次吃得不亦樂乎時,閒雜人等沒有一個在現場。 那是一所頗具規模的軍醫院,距離我家後院的圍牆,只隔著一條亂石堆陳的淺水溪。弟妹們緊挨著呆滯的母親,坐在掛號櫃台前面,長條木板的舊椅子上,見到我來到,眼角都是渙散的淚痕,默默的嘆了口氣,一句話也沒說。 白茫茫無聲的燈光,從推開的木門縫隙中,緩慢的流瀉出來,還只是初秋,卻在黃昏的微風中,凝結了好大圈,彷彿來自北極的冰寒。我徬徨的佇立著,一路上唸唸有詞,想跟外婆說的話,竟然全都忘了。短暫的三代同堂,在那天的傍晚,徹頭徹尾的劃上句點。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