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部2008年用咱的母語寫咱的文學

創作獎第二名

 是按怎的因緣，會當佇歲月流轉三、四十年的時空，閣佇電台聽著放送頭周進升先生 的聲音？

彼年，會記得是阮囡仔猶咧讀國校仔，我六點外起床，透早落來無人做伴的樓跤，拍 開收音機陪伴我攢(tshuân)早頓。七點外送囡仔去學校，收音機內容放送啥無咧注意，總 是有聲就有伴。

有一工，咧等欲載囡仔出門的時，順手捘(tsūn)音響彼粒選台鈕仔，捘著一个電台，輕輕仔放送出來一首日本演歌「有楽町で逢いましょう」的音樂。這首輕柔的音樂，有我細漢時溫暖的記持。音樂放送無偌(juā)久，聽著主持人的聲音，我人煞愣(gāng)佇遐。開始彼首熟似的音樂，予我聽甲已經茫去矣，閣聽著主持人的聲，我足毋敢相信，敢是咧眠夢？敢是我聽毋著？敢是我家己咧幻想？伊的聲，明明是三、四十外年前，佇庄跤的囡仔時聽著的……。仝款的片頭音樂「有楽町で逢いましょう」、仝款的主持人，三、四十外年時空的流轉停止佇這个時陣，好親像踅(se̍h)轉去原位無變，這是啥款的因緣！因為驚喜、因為感動、因為毋敢相信，規身軀毛管空攏徛(khiā)起來，咧向這个佮舊時空奇妙的相逢行禮。

我綴阮阿爸聽la-ji-ooh的年歲，是佇猶未讀冊的囡仔時。阿爸佮阿母對田裡作穡轉來，阿母入去灶跤款中晝頓，阿爸準時十二點捘開la-ji-ooh。雖然經過幾若十年，我猶原會記得，對la-ji-ooh放送出來的片頭音樂是日本演歌「有楽町で逢いましょう」。好聽的旋律，主持人下(kē)下迷人的聲音響起，陪伴阿爸過一个輕鬆的中晝時，阮嘛綴咧聽彼(he)若捌若毋捌的廣播內容。想袂到彼(hit)个聲、彼个景，佇三、四十年後的這時陣，又閣浮佇面頭前、又閣響佇我的耳空邊！

細漢的時，阮兜彼台la-ji-ooh是真空管的，關掉的時，真空管的燈火真久才會化(hua)去。因為彼台la-ji-ooh捌歹去，表兄提去修理了後，腹內佮喇叭箱仔煞鬥袂好勢，只好分開囥(khǹg)，嘛才予我看會著內面慢慢仔hua去的燈管。La-ji-ooh的外表無媠，伊的聲音卻是豐富我真媠的囡仔時。會記得彼時節目的尾站，主持人總是用慢慢、下下真有磁性的聲音講：「歡迎下一次『暗時收聽』！」怪奇咧，當頭白日的中晝時，是按怎伊逐擺攏叫人「暗時收聽」？逐擺閣攏佇中晝時就放送？彼時的我，戇(gōng)戇毋知通問，想講的確是主持人覕(bih)佇la-ji-ooh內底，暗眠摸無看著外口光焱(iānn)焱的日頭，掠準日時是暗時。這是我家己予家己的答案；感覺這款的答案真合理。

三、四十年了後，放送頭仝款用「有楽町で逢いましょう」做片頭，無改變的旋律、仝款迷人的聲音，這時陣我已經知影，細漢時聽做「暗時收聽」，真正的意思是「按時收聽」。無毋著，伊就是被人尊稱「永遠的放送頭――周進升先生」，廣播界的前輩。我一工一工共節目聽落去，才知影伊現此時佇台中每日廣播電台，早起時主持一个節目叫做「櫻花俱樂部」。熱心的聽眾為伊組一个「櫻花俱樂部後援會」，逐家稱呼伊「周部長」。節目內容用日語報當日日本的新聞，閣用台語講一遍，節目內底播送的音樂，攏是周部長親身去日本揀的音樂片，我愈聽愈有味，阿爸一定嘛會誠佮(kah)意。可惜電台佇台中，是中功率的，這馬蹛(tuà)台北的阿爸聽袂著。

後來我去買空白的錄音帶，逐工透早錄一捆。錄到十捆的時，寄轉去台北予阿爸聽。相信阿爸一定有參我仝款的心情，親像倒轉去以早的情景，雖然散赤、雖然日子歹過，佳哉有遮爾好的廣播陪伴，是困苦生活內底唯一歡喜的代誌。

阿爸聽我寄轉去的錄音帶了後，參我仝款歡喜。阿爸講：「經過遮濟年，放送頭的聲音一點仔都無變質，猶原遐爾好聽。」阿爸呵咾放送頭彼種做代誌堅持的個性，予人真感動佮敬佩。

阿爸佇台北，我佇斗六，阮用仝款的心情，享受這款溫純的記持。

節目聽成(tsiânn)年了後，煞聽主持人講伊想欲退休矣。真濟聽眾誠心共留，伊講「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聽伊有退休的拍算，我寫一張批去予伊，表達三、四十年了後佇空中重逢的感動佮歡喜，閣共我將節目內容錄起來寄予阿爸的心情，嘛講予伊知影。我參大多數的聽眾仝款的心情，毋甘伊的聲音佇la-ji-ooh裡消失。我的確有較自私寡，老大人欲歇睏，我煞毋願放手。嘛袂當怪阮啊，選台的鈕仔捘過來捘過去，聽會合的電台揣無幾个，尤其是像這伴我行過囡仔時記持的放送頭，更加是獨一無二的節目。

無幾工，周部長佇電台讀我寫予伊的彼張批，用「昔の名前で出ています」音樂做回批的音樂背景。這條歌是我本成就真佮意的一條日本歌，因為佮意，捌問阿爸歌詞的意思，大約是咧講「佇京都的時，人叫我的名號做忍；佇神戶的時，我自稱叫做渚(tsí)；對轉來到橫濱酒吧彼工開始，等待你來揣我，所以用的是以早的名……」，這條歌旋律 優美、意境感動，加上主持人用迷人的聲音唸我寫的批文，講出多數聽眾毋甘伊離開的心聲，音樂聲觸動心肝，我的目屎忍不住澹(tâm)目墘(kînn)。敢講，幾若十年了後，放送頭猶原堅持用仝款的音樂做片頭，意涵伊咧等忠實的老聽眾靠倚(uá)來？伊一定想袂到三、四十年前的聲緣，牽連到這當陣。

逐年年底，周部長會辦一場「卡拉ＯＫ祭り」演唱會。彼年，寄來兩張入場券，一張送我，一張欲送予陪伴我去的人。伊知影我行路無方便，替我設想遮爾周到，予我有機會去看三、四十年前覕佇la-ji-ooh內底的人，這馬現現徛(khiā)佇面頭前的台仔頂，像夢境、 像幻影，事實是真正。

台仔頂唱歌演出的人攏是周部長的聽眾，每一位歌喉盡展，咧唱好聽的日本演歌。台跤滿座的觀賞者，是來自中台灣各所在的忠實聽友，kheh滿員林文化中心的演藝廳。

節目進行當中，周部長唱兩條日本歌。伊雖然年紀已經七十歲左右，歌聲猶原響亮。我想講，伊無做歌星、無將聲音分享大眾，實在是一層無彩的代誌。當伊唱「母親的面容」的時，我看著伊的面有目屎滴落來，歌聲深深感動在座每一个人的心肝。遮爾迷人的氣氛，我決定第二年欲請阿爸來分享這份感動

第二年買票欲請阿爸去欣賞周部長的年終「卡拉ＯＫ祭り」，演出進前無幾工，我的大家煞來過身，彼工阿爸來共阮大家燒香拜祭，無去聽唱歌。阿爸講心情毋著！長輩對生死的重視，是對性命的尊重。古聖敎咱「里有殯、不巷歌」，長輩虔誠遵循，阮誠心學習。

佇掛心周部長無欲主持節目的心情下，阮更加用心聽節目，逐工攏像咧抾(khioh)珍貴的寶貝彼一般。人生的無奈，往往毋是咱掠會準的。我無法度閣再聽節目，並毋是主持人退休，是大環境的無允准。彼年新曆過年了後，la-ji-ooh按怎捘就是聽袂清每日廣播彼一台。聽著音質吵雜的節目，我寫批去請敎周部長是啥原因，伊回批講，彼年過年開始，佇梅山加開一个電台，怹的播送影響每日廣播的聲波，但是因為每日廣播申請的範圍只是濁水溪以北爾爾，所以，嘛袂當要求人改善。無偌久，就完全聽無每日廣播的聲音矣。除了 毋甘，閣有濟濟的無奈。

我的囡仔讀國中的時，學校佇斗六的虎溪里遐。一擺落雨天我用車載伊去學校，車底的音響去予我捘著「櫻花俱樂部」的放送現場，音質清氣，無一點仔吵雜。我若抾著寶貝的歡喜，車慢慢仔開、沓(ta̍uh)沓仔享受著遮爾仔出色的節目。可惜，車駛轉來到巷仔內底，就閣無聽著矣！自彼時開始，我有一點仔向望透早的落雨聲，因為落雨的時，囡仔騎 鐵馬無方便，伊就肯予我用車載伊去讀冊，阮就會當閣聽著周部長的聲音。

陸陸續續佇片段的廣播內容當中，我知影後來周部長一禮拜干焦(nā)主持拜四到拜六三工的節目爾爾，是半退休的狀態。

厝裡囥幾若台完完整整的收音機，煞較輸阮細漢的時彼台骨肉分離的舊la-ji-ooh會當予我的快樂。La-ji-ooh用錢買會著，合聽的節目，是千載難逢啊！

這馬，98.7這个頻道，佇拜四到拜六有時會當清楚聽著放送頭的聲音、有時吵雜袂聽得。佇聽會著的日子，我歡喜；佇聽袂著的時，我懷念伊。想起細漢時彼台la-ji-ooh，中晝時綴阿爸聽周進升先生主持的節目，暗時綴阿爸聽張宗榮先生主講的「武俠天下」了後，看阿爸關la-ji-ooh、關電火，真空管沓沓仔化去，我才懷抱當日的滿足佮對未來的期待，睏踮甜甜的美夢裡！一睏三、四十冬！

人生的過程，會當遇著幾項予咱一世人想著攏會感動的代誌？阮綴阿爸聽節目，佇心肝底留落來放送頭這位主持人予阮感動的記持；倒轉來看我家己，我留予囡仔的是啥物？予伊食會飽、穿會燒、有冊通予讀之外，有啥物代誌，會當予伊佇人生每一个過程若中想著，猶原會感動？這是我定定咧思考的一个問題！向望囡仔佇人生旅途中，會當有像我這款的好運，遇著伊性命中一个予伊感動的「放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