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之前，若能有清俊的梅枝可賞，不畏嚴寒的梅花可看，固然是件雅事；倘若沒有梅，也還是可以把閒情逸致收拾整理好，鼓起勇氣隨身帶著，去郊野踏踏雪。我自小十分嚮往徐志摩在「梅雪爭春」裡所說的景象：「殘落的梅萼瓣瓣在雪裡醃，我笑說這顏色還欠三分艷！」這詩是紀念一個血案的，拿白雪中的殘梅來比青年流淌的鮮血，自然不止要輸三分。然而，此地既無梅，我也沒有絲毫憂國憂民的高尚情操，我只想去踏踏雪，去聽聽冬季裡，林野與白雪的聲音。

在雪地上健走，與滑雪不同。雪地健走基本上是健行延伸到冬季來，穿上登山鞋後，要仔細綁上網鞋（les raquettes à neige，知道正確中文名稱的好人兒請一定要留回應告訴我，謝謝！），讓腳變大，增加與雪地接觸的面積，將身體的重量擴散分配，才不會一腳踩進鬆軟的雪裡就深陷其中，舉步艱難；利用網鞋下方耙釘的著力，才不會踏上堅實的冰塊時，滑溜摔跤。

以前的網鞋是木製的，加上皮革固定鞋子於其上，有用扣環的也有用綑綁的。這是在網路上搜尋來的圖片：

http://www.tourisme-metabief.com/pages.php?idMenu=39&idSsMenu=12&idPage=143

現代的網鞋都科技化了，又輕便又好用，走很久鞋上都不會積雪結冰，可以一直健步如飛，不像老式的網鞋穿著走著腳步就越來越重。

http://location.traceverte.com/IMG/jpg/Raquettes-TSL-225-Rando-_2_.jpg

老爺子那天穿的網鞋是跟羅伯大叔借來的，古意十足，適合觀賞，我則避而遠之。這網鞋底下沒有抓冰的耙釘設計，前面不向上翹，後面沒有固定鞋後跟的機制，就這麼簡單的一個木頭框子加上吃水嚴重的棉繩……

我們出發時暮色正濃，晚霞將天邊渲染成一片暈紅。嚮導提醒大家盡量不要使用人工照明設備（頭燈、手電筒等等），預告著前方森林必然的黝黑。大家穿戴裝備完成、躍躍欲試，將自己假想成了林野間奔跑的狼，忍不住就想抬頭對月嚎叫。然而這是個沒有月亮的晚上，我們在天色漸黑的雪地上循序前進，不一會兒便連前方人影身形是誰都已不能辨識。

滿天星斗的天空在遙遠的穹蒼深處，我們一步一腳印地跟隨著嚮導曲折蜿蜒的在看不見的山路上迂迴。白雪的下面原本是淌水的小溪、抑或是堅實的地面，都是不可知的冬季秘密，唯有受過嚴密訓練的專業嚮導掌握著對地形的認識，能夠謙卑地跟大自然對話。

踩踏在雪地上的聲音此起彼落，有時是壓擠白雪向下的摩擦聲，有時是踩破冰霜的碎裂聲。初始時的人聲笑語漸漸被喘息哈氣取代，間或停下來休息，耳中也只能聽到自己心臟的噗通跳動；那提供氧氣的幫浦正在加緊趕工，些刻不停。

陰曆新年的第一彎新月，在山頭天與地的交接處低低懸著。今夜無風，老天爺對我們不錯，遣一員幸運大將看顧著這群不知天高地厚、拿雪杖探索能耐的無知人們。在雪地上以網鞋艱難地前進之後，方知平日能腳踏實地有多麼幸福。在暗夜中以自然的天光為導引，才懂得一根蠟燭是多麼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