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半月。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地球自轉了1812圈。

你明白嗎？知悉和瞭解，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很多人因為瞭解而分離，因為摸清了彼此的底細，才懂得卻步。沒有實際相處過，誰也不會明白，兩人之間的感覺會慢慢磨蝕掉還是會漸漸磨合成可以相嵌的完整。

阿徹說我理性，說我太小心翼翼，一體兩面的是，我不夠勇敢，無法接受意志薄弱的喜歡，總是希望心意篤定了再前進。之所以直到現在還沒談過真正的戀愛，並不是因為乏人問津，而是因為那些曾經待在彼岸觀望的人們，往往等不及花開就闊步離去，選擇和另一個人攜手踱入下一個季節，享受飽滿的陽光。

正如我所預想，平凡的我並不是無可取代的，無可取代，只是一種貪心的想望。

因為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就像夜晚的煙火，燦爛，但短暫。

與其讓好不容易建立的友伴關係在可預見的未來崩壞殆盡，不如看淡當下那份微微揪心的悸動，對甜蜜的滋味淺嘗輒止，這樣或許還能保有那份好感久一點。

執著於愛情的人是寂寞的，所以我寧可當一盞路燈，陪伴那個人直到天明。

儘管看著擦肩而過的他們擁有新的歸屬，總會有一點失落，好像只有我還留在原地，不知該何去何從。但，至少他們幸福了，我也沒有對不起誰，重要的朋友依舊重要。

一點點遺憾，我還應付得來。

你靜靜聽我坦白，握著我的手卻沒有輕易鬆開。

「傻瓜。妳不知道遺憾也有重量，隨時可以把妳和喜歡妳的人一起壓垮嗎？」不知為何，我從你平靜的口吻中聽見不平靜的心疼。「走吧，我想帶妳去一個地方。」

「現在？」

「嗯，現在。」你微笑，不等我答應便回過頭，逕自大聲向店長報備：「阿德！我和語恩有東西忘在陶藝工坊了，想現在過去拿，你們先吃，不用等我們沒關係。」

「可是現在工坊應該關門了吧？」慕德店長停住正在串黑輪的雙手，表情疑惑。

「對啊！有什麼東西明天再去拿就好了，肉都快熟了，現在不來吃的話等一下回來可能就沒囉！」小杏拿著沾滿醬料的烤肉刷在一旁幫腔。

「不行，我很急。」你拉著我的手站起身，看來完全沒有被勸服的意思。

「阿南，那我跟你們……」

「離營業時間結束還有十五分鐘，走快一點應該來得及。」阿徹舉起腕錶，別具深意的眼神接獲你的暗示，完全隔絕了陸采芸介入的意圖。

「快去吧！既然是重要的東西，盡早拿到才能安心。」他淺笑著，聽來一派輕鬆，好像已經心有靈犀地預測到你的動向。

「好吧！那快去快回，別讓人家餓肚子了。」聽阿徹說的有理，慕德店長索性揮了揮手，不再繼續阻攔。你牽緊我，匆忙帶著我往外去，仿若這件事真有那麼刻不容緩。

ღ

抵達工坊的時候，鐵門正緩慢地往下捲動。

見狀，你二話不說立刻拋下我衝進屋內，把站在開關旁的老師傅嚇得倒退一步。

「小朋友！你這是做什麼？這樣很危險哪！」他連忙按下停止鍵，隆隆的聲響頓時停歇。

「師傅，對不起，我來拿下午做的杯子。」你搔了搔臉頰，那難為情的模樣就像玩棒球時不小心打破鄰居玻璃的小男孩，幾分抱歉，幾分慌亂。

聽老師傅叫你小朋友還真是貼切莫名。我悄悄微笑。

「那杯子沒那麼快乾呀！怎麼回事？你們改變行程，要提早回去了嗎？」老師傅蹙起灰白的眉毛，但還不至於感到困擾。

「不，行程沒變……」

「既然這樣，後天再來吧！我要關門啦。」

「師傅，等一等！」你忽然激動地擋住鐵捲門開關。「十分鐘……不，五分鐘就好，請你給我五分鐘的時間，讓我們進去看看那個杯子。」

「你們？」老師傅這才注意到我站在屋外，我禮貌性地向他點頭，他的視線在我們兩人之間逡巡了一會兒，像在打量我們是不是另有目的。

「師傅，我們不會耽誤你太久的，拜託你。」我走上前，雖然不知道你急著帶我來看那個杯子的用意是什麼，還是幫著你一起懇託他了。

「唔……好吧！那我在外頭等著，你們小心一點別把裡面的東西撞壞了。」老師傅不太情願地嘟囔幾句，將鑰匙交給你之後隨即摸出口袋裡的打火機，默默走到寬闊的前院點菸。

「果然還是女生比較有辦法。」你無奈地看著我，我聳肩莞爾，對這句話不置可否。

「不要計較那麼多啦，我們快進去吧！別讓師傅久等了。」

ღ

進入DIY教室後，你摸索牆壁好一陣子，還是找不到電燈的開關。

但這種程度的黑暗還不至於侷限住行動。適應了環境，窗口灑下的月光足以讓教室裡的器具擺置一目瞭然。停止轉動的轆轤圍成圈，繞過它們即是成排的鐵架，一邊放著已經塗上釉彩的作品，另一邊則放著尚未著色的半成品，都等著風乾。

「語恩，小心別絆倒了。」見我先行，你索性也放棄尋找燈源的念頭，亦步亦趨地追上我的腳步，往教室深處行進。

「還好，地上沒放什麼雜物，不會很難走。」彎下腰，我在五顏六色的塗料中辨識熟悉的花色。找了半晌，終於在架子盡頭有了發現。

「我找到了！」

「小心！」正要抬頭，你的手搶先一步擋覆我額前，適時阻止我撞上鐵架。

「謝……謝謝。」我捧著以太陽為造型的馬克杯望向你，不知為何，在你面前似乎特別容易誤打誤撞。而你總是比我早一步察覺不對勁，隨時準備好當我的降落傘。

好像就算墜落了，也不會受到重傷。

「那……你想要我看什麼呢？這不是下午我們一起完成的嗎？」

「這個。」兩排鐵架之間，我們浮雕的太陽笑臉在月光的反射下亮晃晃的，我仔細看你指的位置，杯壁下緣不知何時被你多加了一個在地圖上專門指北的十字記號。

「為什麼要刻這個？」再度抬眸，月光之下，你的輪廓似乎比平時看起來更深了，溫柔的眼神預示著即將有事發生。

忽地，你拂開我頰邊的髮，托起我迅速升溫的小臉，瀲灩的瞳光依舊堅定而自信，除此之外，還多了一點冒險犯難的精神，我們之間轉眼間只剩下一個杯子的距離。

「這個N是取自妳名字的諧音『恩』。由南往恩，這就是這個圖案的設計理念。」你側過臉，漸漸靠近。「意思是……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