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恩，是時候了嗎？」你穩住我微顫的手，不讓杯子有破碎的機會。

撫過你在陶杯上全心全意刻畫的十字線，突然好想回頭問問從前的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踟躕不前？是煙火施放後逐漸消褪的殘影嗎？但她甚至連煙火的形狀都無法詳述。

縱使那抹殘影最終還是只能留下朦朧的一層灰燼，灰燼冷卻後，也該存在不容抹滅的記憶，是好是壞，都值得鐫刻在心才對。

只要別像你說的，讓遺憾的重量壓垮我們，那就好了。

見我頷首，你欣然微笑，仿若進入無人戍守的城防，再無後顧之憂，擁緊我，埋頭就是一陣亂人方寸的深吻。

四周安靜的非比尋常，甚至可以聽見秒針在腕上一步一步推進的聲響。

我緊緊閉上眼睛，把自己完全交付給你，溫潤的唇瓣若即若離，每每在我以為結束的時候再度重疊，好像找不到抽身的適當時機，直到昏黃的燈光逐步亮抵我們腳邊，老師傅在門外清喉嚨的聲音穿牆過壁，我才忙不迭和你分開，尷尬的將杯子放回原位。

「咳！你們東西看得差不多了吧？我要關門啦！家裡還等著我回去開飯呢！」他的身影在門口現形，雙臂環胸，不曉得是不是目睹了剛才的一切，睿智的眼神曖昧含光。

「哦……我們正準備要走，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說麻煩倒是不至於，只是對你們有些失禮呀。」他捏了捏鼻樑，看似有幾分困擾。

「要不是我女兒剛好今天要回家吃飯，我是不會進來破壞你們好事的。不過你這傻小子也太不上道了，這附近隱密的幽會地點明明那麼多，怎麼偏偏就選我這小地方偷偷摸摸地挨著呢？這樣多委屈人家啊！」

「師傅！」你故作鎮定的偽裝三兩下就被老師傅犀利的言詞瓦解了，我亦然，彤雲布滿雙頰，難為情到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他果然什麼都看見了。

「來，別說我不夠意思，這是私房景點，可別到處說去，免得又被人打擾了。」

接過他信手拈來的一張小紙條，你像忘了在關節塗上潤滑油的機器人，不僅肢體僵硬，連說話的聲音都像磨損的齒輪，停頓又停頓。「呃，謝謝您，那我們……先走了。」

「快走快走，那個定情物我會替你們看緊的，別擔心。」

定情物……這個詞彙讓我又是一陣心悸。

就像剛在十字中心播下種子，就見它冒出向南北開展的嫩葉一樣，有了明確的方向感。

ღ

回民宿的路上，你刻意放慢腳步，帶著我繞了遠路。

路燈夾道迎送，在地上來回擺盪的影子不久便默默相繫，與先前不同的是，我們十指交扣，和彼此的距離更加接近了。

健談的你難得寡言，似乎還為剛才的事感到難為情，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打破沉默。偷偷瞅著你的側臉，意外發現你正懊惱地揪著眉，木訥的模樣煞是彆扭。

「好可愛。」我不禁莞爾。

「什麼？」你疑惑地望向我，我連忙若無其事的把頭轉開。

「沒什麼啦。」

「可是我好像聽到稱讚我的話。」

「你聽錯了。」

「真的？」

「真的。」

「其實我聽見了。」

「那你還……」回過頭，冷不防又被你輕啄一記，我驚慌地摀住嘴，卻見你露出無害的笑容，反將我一軍：「我覺得妳臉紅的樣子比較可愛。」

「……你走快一點啦，我肚子餓了。」加快步伐，索性對你的輕笑聲充耳不聞了，雖然不想承認，但你的確動搖了我根深蒂固的執著，賦予我新的信念，不再吹毛求疵的過度保護未來那個自己。因為遙不可及的未來就像海市蜃樓，隨時可能改變或消失。

而你，不是遙不可及的未來，是我想好好把握的現在。

雖然我還是不明白，我有什麼優點值得你青睞。

ღ

攜手踏進民宿後院那一刻，我們立刻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有人過來撞你臂膀笑著直說幹得好，也有人對我投以欣羨的目光。

「咳！我記得某人說過要把心思全部放在工作上的，誰來解釋一下現在這是什麼情形？」慕德店長首先發難，語中狹藏一絲見你破戒的快意。

「店長，準備好墨鏡就對了，剩下的就不用多說了啦！你看胤南哥笑得那麼有愛，根本是故意要來刺激我們的啊！」

「喂，我平常不也是這樣笑的嗎？哪有你們形容得那麼誇張？」

「有有有，絕對有！平常在店裡嘴角只有上揚五度，今天少說也有三十度！不信可以拿量角器來量！」

「笨蛋！誰會帶量角器出來玩啊？來啦，這邊有開瓶器。」

小杏登高一呼，馬上得到四方迴響。

「Bravo！Party time！」

「嘿嘿，阿南，這可不是為了懲罰你沒幫我烤培根肉和香腸，是在幫你慶祝哦！」提供開瓶器的小杏狡黠一笑，隨即吆喝旁邊的人再去廚房裡多拿幾瓶香檳來共襄盛舉。

「好啦，知道了。」你無奈微笑，很認命地接受她安排。

看著瞬間傳到你手中的酒瓶狂冒白沫，我傻在原地不知所措。想不到你的同事們全是一群嗜酒之徒，還沒開瓶，就已有幾分藉酒裝瘋的醉意。

「語恩，妳也要乾杯哦！」

「哦……好。」

「等一下！」見我無法豁免，你二話不說就擋下她準備遞給我的杯子。「我幫她喝就好。」

「哈哈，這麼緊張幹嘛？我又還沒說要她喝的是什麼。拉拉，麥茶拿來！」

「來了！」

儘管來的是麥茶，他們還是興致不減，火速把飲料送到我手中。

由慕德店長起頭，大家亂哄哄的觥籌交錯，用各式各樣的理由要你乾杯，過程中我幾度以嘗鮮做為藉口，想要多幫你分擔一些，你卻搖頭要我先去旁邊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乏力踱回簷廊下坐著看大家把你簇擁，驀然間，我發現院子裡好像少了誰。

奇怪，阿徹和陸采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