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芸，妳要喝什麼？」便利超商裡，你挑選著晚上烤肉要喝的飲料，沒過問任何人就拎出冰箱的梅子綠和檸檬茶，不偏不倚正好命中我和阿徹的喜好。我半信半疑地瞥向阿徹，阿徹並未多言，淡定的很，彷彿早就預料到你會默默記得這些小細節。

「我要雪碧。」陸采芸沾沾自喜地走過我身前，距離過近，和你一起完成的陶杯差點沒被撞掉，嚇得我回過神來，忙不迭拿穩剛風乾不久的素陶。

「啊！語恩，對不起。」

「沒……沒關係。」她是有心還是無意，我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去多想了，只慶幸自己沒讓你辛苦一下午的心血結晶碎落一地，鬆了一口氣。

你回過頭，恰好錯過了驚險的一幕。她在轉眼之間欺近你，占據了你的目光。

看著你為她拿取她想要的，我體內某處似乎同時起了不知名的化學反應，被碳酸悄然侵蝕了一塊，有點刺，有點麻。忍不住別開視線。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就和幾星期前還在籃球場旁看著阿徹打球，聽聞一旁的女孩們對他讚譽有加的時候一樣，我不喜歡。

「看來有我調教，妳的反應神經總算比較靈敏了，要好好保持啊。」阿徹的輕笑聲忽然從身後傳來，調侃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在看好戲，我忍不住鼓起腮幫子揮了他手臂一拳。

「好啦，不要讓南又誤會我欺負妳了，我去幫忙拿喝的。」他乖乖挨打，交換條件似的將另一個陶杯塞到我手裡，隨手揉亂我的頭髮，然後向前行。我甩甩頭，漾在嘴邊的，是無可奈何卻又甘心滿足於現況的苦笑。

誤闖亂流的飛機，若是沒有一個可靠的機長來駕馭，怎麼可能飛回穩定的航線？然，百慕達裡混亂的磁場讓我體內的指針偏轉不停，已經找不到方向，就連和你們兩人之間的距離估算，都不再精確。

但，感謝是你們，才得以使我安全無虞，還看得見海天一色的壯闊弧線。

ღ

夕霞灑遍鄉野小路，遠方層巒疊嶂，迷濛之間，暖橘色的光輝彷彿連心一起裹緊了。

忘了是誰說過，愛情全憑感覺，來臨時如繁花覆野，消逝時又如流星劃夜，不留痕跡。

也璀璨，也殘酷。

ღ

「木炭堆好囉，可以給我幾顆火種嗎？」

「在這……」

「給我吧！」陸采芸順手接過我遞出的小袋子，很自然地蹲到爐邊挨著你。「這裡。」

「謝謝。」你忙著生火，自然沒發現圓桌旁從剛才就開始巧取豪奪的小動作。

倒給你的飲料就是這樣被攔截的，扇子也是，無論我打算幫你什麼忙，她總是會搶先一步攬下那份工作，接手替我完成。

「不好意思，麻煩妳了。」

「謝謝。」

除了這兩句話之外，我就只能無言地看著她熱心的微笑。

被隔離得真徹底。

「語恩，妳現在有空嗎？要不要來跟我一起洗菜？」正當我呆愣愣地成了冗員徬徨無助，小杏抱著一籃蔬菜走來，親切地解除了我的無業危機。

我點點頭，隨即跟著她走到院子裡的水槽邊，拿取一旁的鐵盆開始裝水。

「這些都是老闆他們自己種的有機蔬菜，可能會有比較多菜蟲喔！妳OK嗎？」

「嗯，沒問題，我會仔細檢查的。」我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

「我不是說這個啦。」小杏挽起袖子，笑道：「我是想問妳怕不怕蟲。」

「咦？」

「呵呵，看樣子是不怕吧！」淺淺的梨渦為她增添了幾分可愛的神韻，本以為在團體裡最出風頭的她很大剌剌，想不到會是這麼細心的類型。

但下一秒我就知道我又錯了。

「不怕就好，要是妳跟采芸一樣看到蟲就尖叫，我可能會忍不住拿蟲丟妳哦！」

「咦？」腦海裡自動浮現綠色小蟲往身上飛來的情景，我手裡的白菜噗通一聲落進水裡激起水花。她應該是說著玩的吧？

「哈哈，這樣不行喔，語恩，妳太單純了。」她看著我擋水的樣子哈哈大笑。「不過……果然就像阿南說的一樣，傻得很可愛呢！」

「咳！」身後忽然傳來極度不自然的咳嗽聲，仰首一望，是你。

「小杏，能不能讓個位置給我？」你將手裡的板凳放下，以眼神示意我坐。

我猶疑地瞥向尚未準備就緒的烤肉爐，只見阿徹蹲踞在那兒，和陸采芸一人拿著一支扇子來回搧動幫忙生火。前者眼角藏笑，一看就知道是蓄意前去壞事的；至於後者，虛應了事的態度顯而易見，看也知道不是自願留下的。

在她寒氣逼人的睛光射向我之前，我趕緊回頭，若無其事地坐上板凳繼續洗菜。

「還真難得看到你對女孩子獻殷勤呢！嗯……讓位當然沒問題，不過等一下我要吃到首席設計師親手烤的培根肉。」小杏秉持著不占便宜就吃虧的財管精神舉手開出條件。

「外加一條烤香腸。」你不假思索地微笑加碼，立刻換得簡潔有力的擊掌聲：「成交！」

小杏離開後，你拉來另一張小椅子，在我身邊安穩落坐。

「是阿徹把你趕走的嗎？」我將菜葉扒開，認真地清洗，瀝乾，然後放入一旁乾淨的盤子，刻意忽視左胸下漸快的心跳。

「這次是我拜託他幫忙的。」你也沒閒著，幫我一起打撈鐵盆裡飄浮的菜葉。「不過他好像本來就想找采芸聊聊。」

「嗯……」我又回頭瞅了烤肉爐的方向一眼。阿徹的確在試著與她攀談，儘管兩人面上變得沒什麼笑容，都是一副話不投機的模樣。阿徹根本就是為了困住她而去的，無庸置疑啊。

「語恩。」

「咦？」一回神，你乍然失色的眸光令我微忡。

「從下午在陶藝工坊的時候我就想問了，妳有心事吧？」

我沒想到你會察覺我低迷了一下午的壞心情，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只有在你背對著我的時候才顯得脆弱易折。

「是因為高徹行一直想接近采芸的關係嗎？」

「不是。」

我伸手抹拭你頰上的黑色炭痕，沒來由的，第一時間就想澄清你心中的誤解。

你定睛注視著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這是我第一次主動，就像阿姆斯壯在月球上跨出的小小步伐，對你來說似乎有著莫大的意義，因為我見到你豁然開朗的溫柔微笑悄悄漾開。

「那，能不能告訴我？」你握住我的手，牢牢地，彷彿已從震顫的脈搏裡聽見與你有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