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深夜，電鈴「叮咚叮咚」地響個不停，在放假日的晚上，吵得有如催命符似的。

蕭宇凱低咒著自床上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只隨便披件睡袍，便怒氣沖沖地走到屋子另一頭的對講機那兒。

媽的，連死人都要被吵起來啦！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在按電鈴啊？他揉了揉眼睛，真不知是哪裡來的神經病！

拿起對講機的話筒，他怒吼道：「誰呀？」

螢幕上出現了方東旭的臉。「是我，蕭。」

「阿旭？」蕭宇凱訝異地說：「原來是你啊……等一下，我馬上開門讓你進來。」他急急按下大門的按鈕開關。

電動門和柵欄機同時啟動，隨著那迅即升起的柵欄，方東旭很快地把車開進去。

蕭宇凱將睡袍繫繩子紮緊，又勉強套了雙軟呢拖鞋，便趕忙衝出室外。

隆冬的夜裡，這朔風又疾又刺骨，加以山上氣溫低，迎面襲來的寒風，教他不禁也冷的直哆嗦。

「阿旭──」

方東旭下了車，略含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蕭，這麼晚還來打擾府上。」

「哪兒的話，先進來再說吧！」蕭宇凱道：「再杵在這裡咬文嚼字地聊，我們說不定就會凍死了。」

方東旭微微頷首，和他一起走進室內，空調的暖氣系統霎時包圍住他們，驅走了些微寒意。

「怎麼樣，要不要喝點熱的？」蕭宇凱道：「我這兒什麼都有，傭人放假前採買了一大堆東西，就看你要喝什麼：熱茶、熱咖啡？還是熱的可爾必思？」

方東旭苦笑了一陣，問道：「有酒嗎？」

「當然，馬上來。」蕭宇凱道，很快地走到他的酒櫃那裡，將一瓶波本放在吧檯上，再取出一些鑽形冰塊，調好了酒。

「喏。」他將冰鎮的酒遞給好友。

「謝謝。」方東旭道，牛飲了一大口。

蕭宇凱見他心事重重、事有谿峭，觀察入微地問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取消了和于心的婚約，還和爸媽大吵了一架。」他說，將杯中的酒一口喝乾。

「取消婚約？」

「對，而且，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方東旭走到吧檯，又替自己斟滿一大杯酒。

「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蕭，我就像個籠中之鳥，無法飛翔，孤獨、不能在人前哭泣的笨蛋小鳥，只能躲回自己的窩裡……結果，我就和他們吵架了。」

蕭宇凱聽著這一連串語無倫次、不知所云的敘述，沒作任何的表示。

他喝醉了，他想，阿旭一定是因為卓于心那女人，纔會來找他藉酒消愁。

不過，這樣也好；無論阿旭和誰交往，最後也一定會回到他這邊，向他吐苦水。

「你知道嗎，蕭？她們都是騙子，于心和美倫都是，她們為了爭奪另一個男人，對我撒了好多的謊……于心肚子裡的小孩，也是那個男人的，她還想嫁給我哪！」

蕭宇凱怔怔地想：沒想到這麼快，那兩個女人就露出狐狸尾巴了。

方東旭苦澀地笑了笑，拚命灌自己酒，似乎想把自己醉死。

「以前，我總是認為真心交往的話，終有一天她們會瞭解我的心意，即使只是朋友也罷……我喜歡美倫，也喜歡于心，為了和于心結婚，我甚至於捨棄了自己真正的心意；可是，她們卻只是在玩弄我而已……」他悲愴地喃喃道：「從來不曾被愛的我，從來不曾被愛的我，這樣子的我，果然到最後還是只剩下失望……絕望，我曾經全心全意相信的，全部都破滅了……」

蕭宇凱望著他，只覺得胸口好痛。

一如既往，阿旭總是很認真對他說出自己心裡的感受，他的挫折，還有他的愛情；可是，他不是因為阿旭總是這麼認真地喜歡上別人，所以纔無法死心的，雖然瞭解，但心情就是無法控制，無法去控制喜歡他的心情。

只是，為什麼他總是這麼認真呢？

「你就是太死心眼了，阿旭，人只要吃飯睡覺就能過日子，總有一天，你會覺得什麼都不再重要了，而那些讓你感到如此絕望的回憶，一定會隨著時光流逝、消失的……」蕭宇凱沉聲道：「有一天，你一定會一笑置之的。」

方東旭笑著打了個酒嗝。「是啊，好好笑。」

「你醉昏頭了。」

「我醉了嗎？……哈哈，這樣也好。」

方東旭玩著玻璃杯，攪得杯中的冰塊「喀拉喀拉」地響，他滿意地又替自己倒了杯波本酒，似乎那黃澄澄、閃耀著金光的辣烈液體，可以讓他忘卻現實的殘酷，讓他長留於暈眩的夢幻之中，不必再想起那些女人們──那些不愛他、玩弄他、拋棄他的女人們。

「噯，還是這裡好，這裡沒有女人在。」他咯咯笑出聲，將酒杯中的酒液一口飲盡，然後暢快地倒在沙發上。

「那當然，我可不想要一堆七嘴八舌、神經兮兮的臭婆娘，在這兒破壞我的清靜。」

「你老是這麼討厭女孩子……有的時候，我還想說，你對男人是不是比較有興趣呢。」

「少胡說八道了，你這個醉鬼。」蕭宇凱說，走到沙發旁邊，推了推他。「喂，阿旭，要睡就去床上睡，不要老躺在沙發上……喂，醒醒啦，你聽到我說的吧？」

「好……吵死了！」方東旭不情願地咕噥著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床邊，走著走著也差點兒絆倒。

「瞧你這傢伙，喝得爛醉如泥的……」蕭宇凱扶著他，將他扔進被窩裡。

「如果我能喜歡上你就好了，蕭。」方東旭伸出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跟我交往吧，Kyle，我好寂寞啊──」

蕭宇凱頓住了，他僵直著不動，臉色燒紅。

「你就少發酒瘋了，阿旭──」他勉強維持鎮定道：「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會──」

方東旭的雙手垂了下來，雙眼緊閉，胸部規律地上下起伏，也沒有再說話；他睡著了，蕭宇凱苦笑著想，這樣也好。

「如果你沒喝醉的話，我會當真的。」

他幽幽嘆了口氣。

喜歡上一個人，纔會感到這麼心疼……只要被他碰到，自己的心就會怦怦跳個不停，想要接近他，擁有他的全部。

可是，說出口的話，一定會被拒絕；或者，落得彼此難堪，連長年累積下來的友誼，說不定也會失去。

蕭宇凱沉默地凝視著他，而後，終於緩緩地俯下身，輕吻了他。

如果被喜歡的人討厭的話，只讓人更痛苦，因此，即使阿旭再喜歡上誰也無妨，只要他常來這兒，只要他還當彼此是「朋友」，也就足夠了。

那些個像蒼蠅般圍在他身邊的臭女人，他也會繼續防堵下去，直到能配得上阿旭的某個女人出現為止，他會繼續這麼做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