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早上，柳樹村內已經開始了熱鬧的活動，花火炮仗，人聲沸騰，歡樂的氣氛似乎快要炒熱到最高點。

一覺醒來，已是隔日上午，窗外隱約有陣陣的鞭炮聲傳來，空氣裡，飄蕩著各種誘人的香味，朱成碧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都日上三竿了還沒顧上吃飯，真的很餓了呢。

剛想爬起身，卻感覺到一個熱乎乎的小東西偎在懷裡，小柳兒？

低頭一看，一個小小的腦袋拱在頸邊，睫毛輕輕地翕動著，小巧的嘴唇邊漾開了一抹甜甜的笑容，睡著之後還不忘將小腿擱在被子上，小胳膊緊緊地扒著自己的衣袖，阿碧心底有一絲莫名的悸動淌過，愛憐地捏了捏柳兒粉嫩嫩的小臉蛋。

為了不吵醒小柳兒，阿碧一邊玩著自己披散的一頭長髮，一邊懶懶地倚在枕上閉目養神。

這兩天都與柳兒在一起，盤算著抽時間陪她聊天，不是說故事，就是變著法兒逗她玩，忽然覺得弄這麼個小姑娘回來，除了讓生活增添了些許趣味，多了個可以照顧的孩子，就連白叟那個平時不苟言笑的老僕人，臉上也出現了難得的溫情。

話說回來，那個李剛究竟是何方神聖？或許，依照柳兒同李剛的交情，還可以拿這個小女孩來牽制李剛，逼問出佛朗磯火砲的下落……

阿碧睜開雙眼，眸光掃過柳兒熟睡的小臉，神色似乎有些不忍。

「主人，」門外響起了白叟的聲音，「早膳已經備好，是否――」

「知道了，端熱水進來，我要梳洗。」

阿碧懶洋洋地坐起身來，把衣服往身上一套，又怕柳兒會受涼，就細細蓋好被子，坐到床邊，從一旁的妝奩木盒中取出一把黃楊木梳子，在白叟敲門進入時，神態自若地梳著一頭青絲，然後用一根桃木簪隨意綰了個墮馬髻。

「老白，東鄉大夫今天下午應該會過來，你注意一下。」

「是。」白叟恭敬地垂首而立，遞來茶點，然後問道：「拜年的乾貨都備齊了，要先分送給村長和鄰居嗎？」

「你看著辦就好，」阿碧微笑著隨意嚐了兩塊餅，「我去梅房練琴，午時再過來。」

說完，便悠然離開，走到屋外時，忽然聽見鳥雀撲拍翅膀的聲音，舉頭一望，又拿起腰帶裡的一只哨子無聲地吹了兩下，只見纖手一抬，從空中飛來一隻雪白的信鴿，輕盈地落在她指間站定。

她一手逗弄著鴿子，一手用指甲挑開鴿腿上的信筒，臉上表情瞬間一凝，便將取出的紙條揉成齎粉；只見她神色自若地走進主屋後面的琴房，帶著那隻白鴿，但見鴿子無辜地歪著腦袋「咕咕」叫著，見她在桌上磨起墨來，似乎很感興趣地湊過去磨蹭。

阿碧三兩下便寫成一封短信，然後細細塞入筒中，便從後窗放了信鴿高高飛走。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琴房之中傳出陣陣古樸的樂曲，「叮叮咚咚」響了好半晌，剛開始有些急躁，後來則平緩如波，似風過林梢，又像水流潺湲，十分動聽。

結束了每天早晨的例行活動，阿碧又在院子裡晃了一圈，看看新栽的梅樹，賞賞晴朗的暖陽，走到敞開的大門前，還看到阿牛和小胖躲在一旁偷偷瞧著書院這兒，見到人一走近，又紅著臉一哄而散地跑開，真的十分有趣。

連帶天邊的一絲烏雲，也漸漸消逝不見。

阿碧覺得心情大好，還沒到午時，就再度回到柳兒住的客房，見她還在睡懶覺，便玩心大起地捏了捏小柳兒的鼻子，都快要吃午飯了，這小傢伙還睡不夠，非把她弄醒不可。

掀開被子，無奈地又扯了扯床上那個小女孩的髮辮，都睡到中午了，這傢伙，居然還沒醒。

柳兒睡得悶住了，於是掙扎了兩下，可是有個東西一直在騷擾她，弄得她臉上好癢，於是困惑地將眼睛睜了開來，伸出小手揉了揉，再愣愣地盯著阿碧好一會兒，忽而鼓起了腮幫子，生氣地揮了揮小手，「夫子娘，天宮的蟠桃沒有了，都是妳欺負我！」

阿碧忍不住莞爾，敢情這小傢伙在夢裡跟著《西遊記》的孫猴子跑去天宮偷吃西王母的蟠桃，結果卻被自己給打攪了？

柳兒懶洋洋地將眼睛撐開一條縫隙，瞄到眼前促狹的熟悉容顏，耳後一陣陣發熱，瑟縮著又鑽進被子裡，繼續睡……不要，她想再跟九天玄女說說話……還有觀音菩薩，真的好神聖……

阿碧的嘴角弧度不可抑制的上揚，真好玩，又害羞了……伸手又扯了扯她身上的被子，卻見柳兒如同未睜眼的小貓般繼續尋找著被子哧溜著鑽進去……再扯，再鑽，繼續扯，繼續鑽……

「呵呵，姐姐帶妳去吃好吃的，晚上再睡。」

「好吃的？」柳兒眼睛一亮，急巴巴地拱起身，可是身上的木板困著她的腰，只能仰著小臉討好地忽閃著眼睛，那樣子就像隻可愛的小狗。

靜謐的房間中，漾起一波歡快的笑意，阿碧忍俊不禁笑出聲，柳兒實在是個可愛的小傢伙呢。

「嗯，我讓老白拿棗泥糕給妳吃。」

柳兒的臉充滿了希冀，來到書院之後，白叟一直能變出很多好吃的東西，尤其是糕餅類的食物，而她很難相信，那樣一個白鬍子的老爺爺，卻能做出各式各樣的甜點出來。

一日裡，除了三餐，白叟通常會準備六、七樣小點，有時老人家會問柳兒的意見，但她從沒嚐過，只覺得樣樣都美味，她家裡窮，以前每天只有早午兩餐，晚上能有一小塊烤甘藷就要偷笑了，卻哪裡吃得過來？

見白叟又端了一籠紅豆包子和一盅杏仁豆花過來，柳兒只覺得口水直流，嘆息道：「這般下去，我會變成小豬了。」

「豬？」阿碧挑眉輕笑，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就算是豬，也是我喜歡的小豬，柳兒可願，做一隻幸福的小豬？」

「那又何妨？」白叟的神色恍了恍，笑得很是愉快。「柳兒這麼瘦，爺爺天天做給妳吃。」

老人家對她很照顧，深怕她抬手時會牽動肋骨的傷處，每一匙豆花都小心吹了吹，然後再舀給柳兒吃。

她咬了一口包子，又怯怯地問道：「這個……可不可以分兩個給我爹娘？」

阿碧微笑道：「以後我會讓老白多做一籠送去隔壁。」

柳兒覺得好開心，能遇到這樣好的白夫子和夫子娘，就是變成一頭豬又怎麼樣呢？

「我喂妳吃吧？」阿碧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受傷的小柳兒，應該比想像中的脆弱一些，看老白餵食的模樣，好像挺有趣的呢。

柳兒垂下眼簾，睫毛抖了抖，好一會，抬頭瞥了她一眼，吐出一個字，「好。」

咦？居然真要人餵？阿碧困惑地眨了眨眼，本來只是開開玩笑，似乎比餵小鳥還有意思。

拿起筷子，阿碧舉箸把每道菜都嚐過了一口，再用另一雙筷子挑了一些清淡的菜肴到一個小碟子裡面，轉過身卻發現旁邊的白叟已經挪開，柳兒也好整以瑕地靠在軟枕上，似乎就等著張口等吃的了。

不過，這樣也不錯，阿碧從來沒有服務過誰，看見柳兒撒嬌，也覺得相當新鮮。

「牛肚滷得不錯，多吃一塊，可以補腰的……」

「這雞肉已經剔了骨頭，多吃些長點肉……」

「白菜炒得好吃……再吃一點……」

見柳兒將挑出來的幾道菜吃得差不多了，阿碧端起一碗魚湯遞了過去，「來，喝點湯。」

「不要，腥……」柳兒皺著眉頭，忽然別過臉。

「不行，這魚湯一定要喝。」

「不想喝。」柳兒繼續面朝牆壁，嘴角倔強地抿著。

趁她不注意間，阿碧的眼角，有意無意地睨了一眼窗外，這下倒要看看，那個人能憋多久？

「聽話，少喝一點吧……」阿碧放軟口氣。為什麼這孩子跟其他人一樣，個個都要哄，天吶，誰來哄哄他？

好一會，柳兒只是搖搖頭，瞄了瞄那碗白色的魚湯，不情不願地張嘴說道：「阿娘告訴我，到了柳樹村，就不可以吃魚。」

阿碧的額角跳了跳。「為什麼？」

柳兒囁嚅：「阿娘沒有說，我只知道，村裡打魚的會把魚都賣到外地，全村的人都不吃的……」

明淨的河水在陽光的映射下柔波蕩漾，一汪清影裡，倒映出一個隱在暗處的黑色身影，那影子有一雙綠色的眼睛，正牢牢注視著屋內的景象。

過了片刻，只見阿碧皺了皺眉：「老白，把飯菜撤下去。」

白叟見到氣氛有些古怪，連忙收拾了桌子，不一會兒，又到屋內稟報，說是東鄉大夫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