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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18 23:59:55瀏覽1978|回應0|推薦17 | |
咫尺(七)姊妹那「叔伯們」的舒適圈和恐慌區 此時還不到正午,日頭就已經有些曬了。 陽光照在趙鑫臉上,她的肌膚白得恍若發光一般,卻在白皙如瓷的臉頰上,微微染上一抹暈薄的緋紅。 「小姪女?」 那清朗的聲音卻恍然變成了流淌著清澈的水,淌過那濕漉漉的頭髮和下頜,白襯衫彷彿透明似地貼著他勁瘦的身軀,在熾烈的艷陽之下,就連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也似是泛著粼粼的波光。 趙鑫忽然覺得這位長輩既性感、又耀眼,她移開視線,深怕這番窺探被發現,連忙赧然地小聲打招呼:「……椽叔。」 禤椽關上水龍頭,將水管隨手扔回一旁,動作帶著瀟灑肆意,問道:「小姪女,早餐吃了沒?」 「吃了。」 「還合胃口吧?」 趙鑫一愣,又道:「早餐是椽叔點的外賣?」 「不,是我做的。」禤椽耙過潮濕的頭髮,笑著說:「外賣吃多了會膩,叔伯們沒什麼好招待妳的,大家住在一起,只要有空就會輪流下廚。」 「一定要輪流……嗎?」 望見小姪女遲疑的神色,禤椽瞭然道:「妳不會做菜也沒關係,學著就會了。」 趙鑫有些為難:「我沒學過……」 「想當年,留學的時候我們在老廣的餐舘或老外的西餐廳打工,我也喜歡自己做菜,反正丙級廚師證照隨便申請就有,我還跟賚哥說過,創業失敗也可以開飯店,哪像妳那嬸嬸十指不沾陽春水,富家千金嬌養出來的都一樣……」 禤椽叨叨絮絮地回憶著,驀地不說話了。 趙鑫看見了他的眼睛,黑漆漆的眸底彌漫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兩人目光相對,他竟唇角微勾,露出一個奇怪的笑。 趙鑫愣住了。 她雖然年輕,但對情緒的感知卻異常靈敏。 她猛然意識到,這絕不是歡喜,這是自嘲,或者是譏諷,認為她和焦筱婕都是一類人,都是從來沒有吃過苦、不懂得感恩的千金小姐。 方纔生出的滿腔喜悅驟然被打斷,心口似乎被刺了一下,一種陌生的、難以描述的感覺倏地纏上了她的心臟,微微顫慄。 「昨天上班還習慣嗎?」 「……還好。」 「記得多看多聽,羅秘書資歷完整,有什麼不懂的就問他。」 「……我會努力學習的。」 「是嗎?」 趙鑫小聲囁嚅:「我很有衝勁,也能放下身段,什麼都可以學……」 禤椽「嗯」了一聲,狀似無意地微笑著說:「那妳以後可得加把勁了。」 趙鑫覺得那笑容敷衍得很,她有些迷惘,禤椽輕描淡寫的一道聲音、一個眼神,便将她積攢了多年的煩惱與自我厭惡之火,全都點燃了。 一時間,她失了幾分理智。 「椽叔,難道我看起來就這麼蠢笨無能?」 禤椽一怔,又眉眼彎彎地安撫道:「小姪女乖,大人的生活複雜又繁瑣,小孩子就暫時在自己的舒適圈裡待著,公司不是打工的遊樂場,胡總的廚房也不缺廚藝好的叔伯,妳能盡力就好,沒有誰敢要求妳太多的。」 趙鑫無法反駁,她有一種被看輕的挫敗感,恍若在禤椽面前矮了一截,讓他瞧不起自己一樣。 這種想法像隻跳脫的小動物,在她心裡橫衝直撞,她被撞得心慌,只得匆匆將那隻小動物關進心底的籠子,随便找了個自我逃避的角落塞進去。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做出這種懦弱閃躲的行徑。 於是,她默默往後退。 「椽叔,我跟人在外面約好,現下就不打擾您了。」 禤椽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詫異,但仍微笑著揮揮手:「……記得早點回來,免得大人們擔心。」 大人們…… 還當她是個孩子嗎? 趙鑫沒再看他,只是低著頭走開,悶不吭聲往大門的方向而去。 她剛剛踱出門口,也不知要往哪裡逛,身上還忘了帶錢,踅了一圈,就掏出手機,打了通電話給最能排憂解難的小叔叔。 趙翊傑來得很快,一通電話隨傳隨到;有的時候,趙鑫甚至覺認為,小叔叔每天守著手機,就是在等她打給他。 他開著眩目的賓利車,不由分說,就載著小姪女去徑自訂位的餐廳喝下午茶。 趙鑫問他:「叔叔,我不適合當家庭主婦麼?」 趙翊傑剛在位置上坐定,正準備點單,聽聞愣了好半晌:「什麼?」 「你認為我有沒有能力『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啊?」 「你覺得我可以當個上班族麼?」 趙翊傑一臉不可置信:「這些都是什麼問題啊?鑫鑫,家裡有打掃煮飯的阿姨,親友家人都是妳的靠山,外面有我和妳爸罩著,現在還多了那麼些個叔叔伯伯,妳怎麼又突發奇想了?」 趙鑫沮喪地搖了搖頭:「我就是問問……」 趙翊傑呵呵一笑:「不用疑惑,未來的道路有我們給妳舖好,妳只要走個過場就可以了。現在去老胡的公司打工,不就是這樣嗎?」 「那也得我能學得專業一點吧?」 「專業?現在最坑人的就是那些專業經理人了,把專業交給他們再去坑底下層層負責的專門人才,坑人的事業就讓坑人的專家去忙碌。妳呢,專心學做上流社會的名媛,以後想玩玩就再當個老闆娘或投資人,這不就好了?」 趙鑫忍不住問道:「小叔叔覺得,現階段我該學習什麼?」 「話術,或者御下之術吧。」趙翊傑如數家珍地開始傳授秘訣:「首先,妳要懂得觀察每次開會、每個訂單、每個部門運作的重點,其次要減少口癖,注意自己說話時有沒有加『然後……然後……』、『這個……』、『那個……』、『我知道……』、『嗯……嗯……』這類習慣,如果想不起來要說什麼,那就保持緘默,裝蒜最管用,還能讓聽妳說話的人瞬間集中精神,免得被嗆聲。」 「這麼簡單?」 「沒錯,說話時眼神也不要左右亂飄,可以看著對方的眉心,妳回去不妨多對著鏡子訓練怎麼用眼神表達情緒,讓自己的目光更加堅定,讓人無從質疑。」 是的,通過實踐小叔叔指導的這些內容,可以包裝一個上位者的氣質,得到很大一截的提升,但歸根究底,儀態反映著教育水準、容貌代表自我認知、穿著透露出審美、言談體現文化價值觀,全都是一些具象化的表面工夫。 或許,還有更深層次的東西,需要先天氣質的不斷充實,讓自己不斷驗證。 有人認為,培養先天氣質就得靠讀書,她不否定這個觀點,因為書是人們思想的精華,是一段生活經歷的濃縮,能多讀點書自然是好的,但如果沒有時間,那就多讀讀生活,古人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多體驗、多經歷、多相遇。 趙鑫記得,母親特別叮嚀大姊,要趙頗黎一路讀完博士,取得高學歷。 然而,對她這個妹妹,母親卻說:「讀書讀得開心就好,反正妳以後要嫁人,不需要太讓人高攀不上的學歷……」 趙鑫感到無奈,自己雖然不如大姊那麼會讀書,卻不想讓她瞧不起自己。 她想在網路媒體看整體趨勢,從言談舉止觀察生活知識,到職場學習待人處事之道…… 趙鑫記得,曾經聽過一場演講,說「超越自我」是一種人生規劃,在某種程度上,也激勵了她的好勝心。 每當期中考試成績不如預期,她就狠狠告誡自己:「這樣不行,妳得跳出自己設定的框架,分數太差,誰都要瞧不起妳!走出舒適圈,妳纔能成為更好的人!」 假使比賽順利、成績斐然,趙鑫也要咬牙告誡自己:「當妳感覺安逸順暢的時候,說明妳在走下坡路,要警惕、要儘早盯緊自己的弱項。」 最近「跳出舒適圈」成了趨之若鶩的成功學理論,成功者的座右銘勸告大家:「應該跳出舒適圈!」 趙鑫知道,假如她不走出家門,整得自己像大姊那樣獨立自主,好像都對不起自己似的。 然而,無數次的實踐證明,自己覺得很痛苦的事,不管這事是不是好的,最後基本都很難堅持下去,硬逼著自己去做,困難度實在高得令人難受。 小叔叔說:「鑫鑫,妳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一個人最覈心的競爭力,就是好好把自己覺得喜歡、舒服的事情做到專精、做到專業,這纔是我們最應該想的問題。」 趙鑫疑惑道:「那我該做些什麼呢?」 趙翊傑說:「心理學講人的知識和技能,普遍分為三個區塊,最內一層是『舒適區』,即我們掌握和習慣了的行為模式;最外一層是『恐慌區』,即是我們很難學會和掌握的部分;兩者的中間是『延伸區』,在這段區域針對性地練習,能讓人學習進步和跨越自我領域。」 「所以,小叔叔是希望我把『延伸區』盡所能擴大,從工讀生的角度學到最多?」 「非也非也,我們努力從來都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舒適,而不是把自己累死或學到痛哭流涕。」 「那我該怎麼做呢?」 「生活不是考試,不需要把所有弱點都補強,與其耗費太多精神跟自己較勁,不如把擅長的事情做到極致,妳看現在那些大老闆,哪個不是『一招鮮,吃遍天』?專業到處都有,能快樂管理底下的一群專家,那纔是本事。」 趙鑫不明白了:「我在學校讀的通識科目,哪有什麼『 一招鮮』的教學?」 趙翊傑又呵呵笑了:「誰天生就知道怎樣當老闆?自己不擅長、做不好的事情,一定要找擅長的人來幫忙,而不是自己明明不適合,卻非要逼著自己做完那個領域的專業,這就是當領導者對下屬的放權和信任,我們要妳學習的是這個。」 「學習領導統御?」 「沒錯,我跟妳那幾個叔伯這麼努力、這麼玩命,不就是為了給妳創造一個舒適圈嗎?既然好不容易纔找到舒適圈,為什麼還要跳出去呢?」 趙鑫知道,她習於把自己已經取得的成績和生活習慣美化到虛浮,是最大的悲哀,可是她卻忍不住要這樣做。 「鑫鑫,妳不必因為選擇待在舒適圈而內疚,閒來無事也是我們一點一點打下的江山,待在叔伯們給妳建立的機制底下摸魚,也沒有什麼可丟人的。」 趙鑫忍不住說道:「可我覺得丟人……」 趙翊傑搖搖頭,連忙指正:「妳哪兒丟人了?大家都很喜歡妳,像妳這麼聰明可愛的女孩子,大家搶著照顧,多好啊!」 「我想跟大姊一樣,自己一個,不靠家人或叔伯們也能過活……」 「妳怎麼老是要跟她扯一起呢?」小叔叔誇張地嘖嘖嘆息:「趙頗黎沒禮貌又沒家教,不改改以後嫁人遲早被她老公打死,再不然就是被嫌棄死,她如果和妳學學,哪怕能學到一半,也夠好好過下半輩子……」 趙鑫心想:要大姊跟她「學」什麼呢?應該是反過來說,她的能力遠不如趙頗黎吧? 是啊,待在舒適圈內,過她的蝸居生活,讓大人們庇蔭一切,似乎也不錯。 可是,叔伯們會不會因此瞧不起她? 椽叔呢? 回憶起禤椽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心底很是鬱悶。 趙鑫回到房間,洗漱過後,回到差不多熟悉了一個日夜的客房床上。 床,就是她最喜歡的「舒適圈」。 她攏了攏枕頭,全套被單都是新的,桑蠶絲滑溜、輕柔、薄霧般的表面,舒服得很,既涼爽,觸感又適意,是她舒緩身心、感覺最放鬆、最穩妥的一方天地。 不多時,趙鑫便沉沉入睡。 冰涼的白色布料之上,忽然出現了一雙修長的手,那雙手攥緊又鬆開,貼住臉頰一側勾勒,然後緊緊扣住了她的手腕。 床單是雪白的,他一身濕透的白色襯衫、西裝褲爬了上來,一直将她逼到角落,退無可退。 她怔怔地喘了幾口氣,男人壓制她的夢魘霎那間消散, 趙鑫裸裎著癱軟在床上,這纔發現自己的雙手都還無助似地緊緊揪住身下的床單,深處濕潤,喘息不止。 她鬆開手,掀開被角,緩緩坐起身。 剛剛的夢境還清晰地印在她腦海中,生動到每一個畫面、每一個動作,都充斥著汗水與香豔。 一場春夢而已,原本沒什麽大不了,換做是誰,她都不會大驚小怪,但偏偏這個夢的男主角是…… 是椽叔。 她覺得匪夷所思,她爲什麽會夢見和禤椽……? 夢中好像有一層熱汗似的霧氣隔在他們之間,她只能像缺水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地呼吸,朦朦朧朧之中,視線裡雖然不能仔細看清對方的臉,但是根據對方的衣著、那雙捲起袖口的手、還有某種微妙的直覺,讓她清楚地意識到,那人就是禤椽。 不可否認,禤椽的樣子是符合她喜好的男人類型中最優秀的那種,縱然是父執輩的中年人了,模樣身材氣質卻更勝年輕的十幾廿歲青年,但僅僅是因爲這樣,她就把對方當作潛意識的性幻想對象? 趙鑫搖搖頭,下床穿鞋走到窗邊。 窗邊掛鉤的是厚厚的遮光窗簾,她擡手将窗簾拉開,清晨的月光與霧氣邊隔着窗戶透進來。 她身上只穿著一條內褲,明明應該覺得有些冷,卻因爲那個夢殘存的餘韻,讓她的鬓角還微微帶著一抹熱汗。 夢中的旖旎在一瞬間散去了大半。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床帳。 此刻仍是夜裡。 不遠處,窗外的杏黃月正高掛天上,流瀉出暖黃的光,溫柔恬靜。 生情之時,如同滿月落入水中。 細碎的心思,動輒就是粼粼波光。 (待續)代Rosy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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