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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碧(二)伊尹為父
2008/01/20 22:58:33瀏覽1107|回應0|推薦20

感覺身子緩緩漂浮著,漂向正在床上躺著的那個身軀,意識慢慢從渙散中凝聚起來,說不出來的難受,彷彿自己正逐漸被一個惡夢所侵吞,直到再次恢復知覺。

甦醒的時候,她嘗試著活動一下手指,便聽見床前一聲驚喜的呼喊:「醒了?」

她遲疑地睜開了眼,眼前是幾個宮人打扮的女子,湊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淡青色衣裙的男子,那人握住她的手,輕撫著她腕上的一只墨翠鐲子,憂愁的臉上滿是欣慰的神色,回頭吩咐一個年齡較小的侍女:「快去稟報攝政王,巫大人已醒。」

巫大人?是說她麼?攝政王又是誰?怎麼這些人說話,帶有閩音,這麼怪腔怪調?

她困惑地朝四周看去,原來自己正躺在一張錦褥床上,旁邊的裝飾和擺設,充滿了古樸的氣息,從典雅潤澤的玉燕,到青銅製品,還有鼎、甗等蒸煮器,簋與碗等盛食器,盤等洗濯器,全然不是廿一世紀所有,連這偌大房間裡的礎(柱子下面的墊石),看得出來是以未經琢磨的鵝卵石作基礎,很明顯就是商朝中期的建築和雕刻風格。

   

上圖為商代青銅:四方羊尊(皇室酒器,距今約三千五百年之國寶)。       

劉玉瑩將有限的記憶迅速在腦子裡轉了一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為何會置身古代的原因和後果,只得暫時保持沉默,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難道她真的來到了商朝?

青衣男子有條不紊的指揮眾人去打水、煮粥、請醫人,指揮完了自己過來床邊,輕輕扶起劉玉瑩,讓她半躺起來倚在自己身子上,又往上拉了拉白色的蠶絲被,輕聲詢問她:「感覺可好?」

見她沒有反應,一旁的一名侍女走了過來,跟著問道:「大人需要何物,待奴婢取來?」

劉玉瑩木然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只見那青衣男子對旁邊的侍女示意,讓她端來一個雕刻精美的白玉杯,那杯裡傳來一陣醇厚的香氣,商朝貴族嗜酒成風,這琥珀色的液體,或許是今人難得一見的、四千年前商人所釀的酒。

劉玉瑩茫然地看著那遞到眼前的玉杯,望進那杯裡的汁液,上面清晰地倒映著她朦朧的臉,伸手去觸摸杯緣,水波蕩漾,碎去的卻只有自己的影子。

杯子的觸感是清涼的,低頭淺嚐,那汁水像是麥仔般、帶著淡淡青草芳香的液體,卻非自己所期待的酒,一口口喝下去,原本萎靡的精神也變得好了起來。

沒多一會兒,外邊腳步聲傳來,一個侍女打起隔絕內外的簾子,彎著腰輕聲稟報:「攝政王駕到!」

話音未落,一名月白錦衣、身形高大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宮人打扮的侍從,近看時,為首的是個中年男人,幾步跨到床前,先細細的審視了一下她的臉色,好像放下心來,矮身坐在床沿,關切地問:「吾兒身子微恙?」

吾兒……劉玉瑩心裡暗暗吃了一驚,此人是誰?商朝有那個王是「攝政」的?怎麼好像沒見過這樣的記錄呢?

問題成為一連串的迷團,她心中沒個底,一只得先默不作聲的看著身前的錦被,故意裝作冷淡的樣子。

中年男子輕輕歎了口氣,詢問身側攙扶的青衣男子:「醫人如何說?」

青衣男子垂首,恭謹地說:「王上,巫大人從祭台上摔下,醫人診察為暫時驚厥,醒來應無大礙。」

中年男子「嗯」了一聲,神色似是有些疑慮,皺了皺眉,隨即吩咐道:「著醫人灸療,小心服侍起居。」

青衣男子低頭應了聲「喏」,戰戰兢兢地起身,並將劉玉瑩的身子交給一旁站立的灰衣侍女,便躬身退到一旁。

中年男子毫不客氣地就在床上坐下,一身白色的錦緞長衫,眉宇間透著幾分貴氣,與方才出現的青衣男子的氣質不同,多了幾分豪氣,那青衣年輕人卻是絕對的儒雅,但此人儒雅中又不失威嚴,那是容貌所不能夠取代的一種氣質,一種內蘊。

劉玉瑩正在猜測他的身份,忽然望見這中年男子腰際配掛的亞醜鉞,這種短兵器是軍事權力的象徵,而「亞」是商代的最高軍事統領,相當於參謀總長兼國防部長。

能夠掌握內服(商代中央政府)軍隊,又能稱「攝政」,並且還當了「王」的,到底是誰呢?

在她痛苦思索的當兒,中年男子站起身來,背著手來回踱了兩步,沉吟了一下,說:「吾兒切莫犯愁,人牲之禮已成,卜出卦象大吉,三日後虎方戰事,必然順利。」

劉玉瑩微微側目看向身側的中年男子,只見那人身後的青衣男子正專注地瞧著她,見她目光轉過來,眸子閃爍了一下,又垂下眼來,將臉禮貌地轉向一邊,似乎是不願打擾這莫名其妙的「父女對談」。

那人的表情讓她不禁心動了一下,好俊逸的一個側面,鼻子挺挺的,濃密的睫毛遮蓋下來,炫出一個小小的陰影,好像有一點憂郁,又似乎有一點羞澀,這青衣男子氣質也相當高貴,長相俊美,而自己剛剛竟然偎依在他的懷裡,雖然是冒充病人,偎依的意義不同,不過要是在另一個時空遇見這番場景,她肯定會高興得流鼻血。

劉玉瑩不自覺地閉上眼,回想起那人方才溫暖有力的手,醒來時一張俊臉沒瞧清楚,胸膛卻似乎寬廣堅實。不過這名青衣男子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他是誰呢?

有些悻悻然地神遊著,突然聽見中年男子冷哼了一聲,嚇得心裡一陣哆嗦,趕緊睜開眼,隱隱覺得臉上有點發燒,仿佛那名中年男子看穿了她在恍神,那臉色嚴肅得很,讓人覺得有些難堪和困窘。

只聽得中年男子冷言道:「虎方如此不識好歹,為父已命伊陟征伐,三日後出兵,定可泄我中怨恨。」

忽然見那名青衣男子躬身領命,原來他就是後來太戊王的宰相「伊陟」?

那這個「攝政」的身份,能夠掌握軍政大權的人,豈不是史上「伊陟」的父親,那個大名鼎鼎的仁者「伊尹」麼?

劉玉瑩心中揣摩:原來她到了商朝,卻變成伊尹的女兒,想是古代女子少有被歷史記錄的,所以不曉得伊尹還有個女兒吧?至於她現在的身份,先前有人喚她「玉」,現在又有人喚她「巫大人」,看來她不小心自祭壇上摔倒,魂魄皆損,纔趁機藉由那只故宮中的碧玉簪為媒介,穿越時空進入了這個女子的身體。

眼前的中年伊尹似乎對伊玉這個女兒倒是疼愛得很,上古史料所能記錄的本就很少,劉玉瑩瞭解得也不多,恐言多有失,只得繼續保持沉默,聽下去,獲得更多的信息。

伊尹見她沉默不言,走過來床邊,輕撫了她的額頭:「玉兒如此清減,為父甚感憂慮,不如將養幾日,父王將擇其他巫覡,為伊陟祈福。」

他又叨叨咕咕跟劉玉瑩說了好半天話,幸虧發展以河洛為主的商朝人講的腔調類似閩南語,雖然有些詞意不甚明白,但她冒充病人也蠻好,反正伊尹看起來那麼疼愛伊玉,就算她再不說話也不以為忤,正好保持沉默,省得一張嘴暴露了真相,而她也暗暗記下所能獲得的信息,等病好了,憑自己裝傻充愣旁敲側擊的工夫,估計也該將商朝眼前的情況瞭解的差不多,就不礙事了。更何況,她可是考古系的高材生啊!

身後的伊陟只是不語,一動不動地站著,劉玉瑩覺得有些奇怪,若是一般父子,伊尹對自己那帥氣的兒子也太冷淡了,大半天根本沒和兒子說上幾句話呢。

看看時辰不早了,伊尹起身:「內服尚有大事待辦,無法常來,吾兒還是好好將養,莫教為父過慮。」又對身後的青年男子說:「伊陟,多揀幾名奴婢,命醫人多幾日灸療也不妨。」

至此,身後的青年男子方出聲,神色一派恭敬:「喏。」

見伊尹和伊陟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劉玉瑩終於鬆了一口氣。

來到夢寐以求的商朝,在這個世界上,不,在廿一世紀的博物館裡,誰有這麼好的運氣可以見證古人的生活?又有誰這麼倒楣,會摔倒在那恐怖的人牲祭禮上?

商朝人真的是用活人來祭神的!在這樣原始的時代,她突如其來變成了一個巫女,父親還是史上有名的伊尹,這樣的際遇,是幸或不幸?

沉默中,她思考了許久,沒發現天色已黑,那些醫人和侍女都悄然走開,直到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她纔安心下來,明月帶著迷夢般的光色,落在漸入寂靜的宮殿窗外。

夜涼如水,月亮漸漸西移,廊子上的柱影擋了漸漸移到窗子上,她睜著眼睛看著,卻是了無睡意。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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