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忘在莒光

一部瘋狂協奏的小島戀曲

06 熱情的島嶼 ［滿街都是曹爾興］

莒光鄉位於馬祖列島最南端，是連江縣所轄的四個鄉鎮中，唯一擁有兩座獨立的島嶼－東莒和西莒島。南竿到莒光航程約五十分鐘，東西莒島之間則約十五分鐘。

當交通船開抵常住人口僅五百左右的西莒島，紀庭雨在船靠岸停妥後，回頭往船尾一陣張望，接著便緊跟人群下船，眼前全然陌生的異鄉，讓她顯得有些茫然而緊張。拉著行李廂望著青帆港，她走沒幾步，就有人上前來幫忙拿行李箱，那中年男子說：「紀小姐嗎？」

「嗯。」紀庭雨對有人來接她感到意外，心想馬祖人真是細心又體貼。
「來，紀小姐，我車子停在那邊。」中年男子幫忙推行李箱，同時親切的問候：「今天算是風平浪靜，是個坐船的好天氣，妳沒有暈船吧？」

「嗯，我還好。」她跟在後頭回答。
「從台北搭飛機又坐船的來，辛苦妳了。」男人把行李放進後車廂，蓋上後拍拍車子：「走，上車，大家都在等妳呢。」
坐好後，將車子迴轉，他對她說：「很近，我們不用十分鐘就會到。」


李東恕刻意等到紀庭雨坐的車子開走，才吐口大氣的最後踏上岸。
他走著走著，心底越想越鼻酸，想到剛才低頭躲在船尾，怕被那頭母獅子看見，又怕被鄉親給認出的狼狽相，簡直跟做賊偷人沒兩樣。自己好歹也是個校長啊，雖然學校師生一百個不到，但自己可一直是兢兢業業，克盡職責的。

這回急著去台北看牙醫，也是在確定找到數學老師後，才飛到台灣就診，速去速回不敢耽擱，誰知竟然落得個如此遭遇，唉……還好，這一切總算過去了。

李東恕好整以暇地摘下墨鏡，脫掉口罩，調整心情走出青帆碼頭，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看看時間。但好景不常，半路上一位穿著入時打扮妖艷的年輕女子忽然向他招手，女子怒氣沖沖的想攔住他：「先生，手機能借我打一下嗎？」

「先生，你等一下！喂！別跑啊，我手機掛點，借打個電話是會怎樣哟？馬祖人真是很差勁欸，說好要接送，結果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李東恕像見鬼一樣狂奔到停機車的位置，一發動就催油門上路，直上青帆村口的上坡。他在心裡自問自答：我幹嘛跑得那麼快，我到底做了甚麼？可是這一類型的摩登女子，各個剽悍張狂又不分青紅皂白，我這啞巴似的不跑行嗎？一遭被蛇咬啊。
他回到敬恆國中小學校，直接進宿舍，拿掉嘴裡棉布，漱漱口洗把臉，吃下一顆止痛藥，午飯也免了，就這麼驚嚇過度身心俱疲的沉沉睡去。


紀庭雨坐上陌生男子的車，些許的不安讓她想問個踏實，但身旁男子一邊開車，一邊透過藍芽電話接不停。她只好取下墨鏡將窗外的風景一一的看個仔細，跟台北的景色完全相反，眼前盡是藍天白雲，大海綠地，稀疏的房子村落倒像小小配角一般，點綴而已，感覺如陽明山大小的島嶼，任憑怎麼兜轉，大海山野都在背後像個環繞大布景，走到哪都令人心曠神怡。

車子很快地開進一個小港灣，陌生男子掛上手機，把車停好：「紀小姐，我們到了，這裡就是菜浦澳。」
趁他去後廂拿行李，紀庭雨下車環繞四周，一臉狐疑：這有哪兒像個學校的樣子？
有兩個人迎了過來，男的去幫忙拿行李，女的上前來把紀庭雨從頭到腳地看了一遍，笑嘻嘻的說：「紀小姐，妳是我們請過得最漂亮的一位了！我代表協會歡迎妳，一路辛苦了。中午的便當馬上就來，晚上呢我們吃莒光的海鮮大餐。」

紀庭雨越聽越不對勁，而走過來的人也越來越多，好幾個手上都拿著高級相機，每個人的眼睛彷彿鏡頭似的在她身上游移，後頭來一台車，下車的人也是這樣。那女的緊接著說：「大家在那邊等妳，妳先在那裏換裝準備一下，來，這包給妳。」

紀庭雨看看下面海灘上的人群，再看看她手指山坡旁的三片布幕，再瞧瞧黑色塑膠袋裡的比基尼，紀庭雨這下算清楚明白了：「對不起，我想我們這當中有些誤會！要來穿這些性感比基尼的人，應該是一位專業的模特兒吧？而我只是一個應聘前來的國中老師。」

現場立刻安靜下來，大家一陣錯愕，去接人的中年男子上前：「妳剛才不是說妳就是季小姐嗎？」
「我是紀小姐沒錯，紀庭雨。」說完大家眾目相覷，都迷糊了。
「妳不是季薇，季小姐噢？」那女的拿出資料查看，男士們失望的嘆氣不已。

一陣尷尬中，有四、五個男人往前擠，最前面的曹爾興一臉燦爛：「紀老師，妳好，我是縣議員曹爾興，我要代表莒光鄉親熱烈歡迎妳。」
幾個莒光鄉親湧上來，盡是開心的表情，開懷的猛說歡迎。
「紀老師，對不起，協會搞烏龍弄錯了。來！坐我的車，我這就帶妳去學校。」曹爾興非常熱心，但不忘權威的說：「你們都繼續忙吧，我送紀老師去學校。」

「曹理事，要不要順道去碼頭找另一個季小姐？」女的把檔案遞給他。
「我正經事要緊，妳叫別人去就行了，妳要先打電話找到人吧！」

曹爾興開車載著紀庭雨，一上路就對她說：「紀老師，中午妳一定還沒吃，我先帶你到街上吃午飯吧，妳可是我們千呼萬喚，費盡心思請來的，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一番馮京當馬涼的折騰完，兩人到青帆街上都快兩點了，過了午餐時間，太陽下冒煙的石板路上，看不見一個人影，就連幾間賣吃的店家，也大門敞開的唱著空城計。

青帆村是個澳口地形，居民的住宅多為閩東建築，黃石紅瓦的房舍沿著港灣邊如梯田般的向山腰層層延展，有時緊簇有時散落的互相依偎。青番澳口昔日繁華時人稱小香港，今日景象沒多大變化，但人潮卻隨時間走遠，一去不返，除非在賞鳥和藍眼淚的觀光旺季時，才能感受幾分當年盛況。

曹爾興帶紀庭雨走進一家小吃店，店家才剛午休，一付為難的模樣，可一聽說是新來的老師，立馬進廚房重啟爐灶，火力全開！老闆娘殷勤招呼並喚出就讀國中的兒子，拜見老師。

對街麵包店有一婦人眼尖耳利的聞風而來，她是莒光鄉長劉蘭英，喜孜孜地過來店裡對紀庭雨大表歡迎。沒有多久，午後不見人影的石板街，如甦醒般活了起來，村民奔相走告紛至沓來，住戶、商家、學生、家長擠進小吃店，一時熱鬧非凡。
街尾的海鮮熱炒，端來剛上岸的鱸魚和花蛤，熱騰騰的擺在紀庭雨面前。

這就是傳聞中莒光人特有的熱情，一家來客，全村同賀。
紀庭雨初來乍到受寵若驚，心裡過意不去但又盛情難卻，舟車勞頓和茫然煩心的事，都消散在一波波的樸實親切的問候中。

這是莒光鄉今年夏天的重大課題，找到一位老師，一位專業的好老師，尤其是一位單身漂亮的女老師，那更是喜出望外的收穫，特別是對那些適婚年齡的單身漢來說。
他們現在正夾雜人群裡，對著外貌氣質出眾的紀庭雨，每個人的眼神都充滿了企圖心與想像力，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盯著紀庭雨如見到神話之鳥似的曹爾興！


正式面對面 ［曹子明歸隊助陣］

等到李東恕昏睡醒來，已經快下午五點了。
他焦急地走過老師、行政、教務處的辦公室，發現黃昏裡的校園空無一人。走進校長室，拿起電話，他急著想知道明天報到的新老師，今天來了沒？
講完電話，他雖然頭上三條線，但總算鬆了一口氣，這一干人等，此刻全在西莒島最大的餐廳–新月樓裡等著晚宴開桌。


待續……
遊子 胡雲
攝影：曹雲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