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忘在莒光 一部瘋狂協奏的小島戀曲

暗自飄香的空谷幽蘭    被迫成為卓立花叢的鮮豔玫瑰

軍警也瘋狂 〔帶兵朝聖孫澤旭〕下


開學後兩個禮拜，紀庭雨首次對全班九個學生進行小考，她訝異的發現他們程度不但落後，對數學更是心生恐懼的近乎放棄！接著她對任教的所有班級同樣發卷考試，驚覺狀況比她想得還要嚴重。她與李東恕商量後，決定利用周六上午，集中所有班級，開兩堂–學數學放輕鬆的基礎課程。

禮拜五中午，鮑主任和陳美玉老師在公佈欄公告並在網上貼文：愛的方程式–數學其實很簡單。國中數學當x遇見y．紀庭雨老師主講．歡迎有興趣者踴躍參加。
結果學生總人數67人，但在禮堂上聽課的肯定破百！這還不包含在走廊上旁聽的，姑且不論是來聽或者來看．單由各界的踴躍參加，就說明有興趣者不在少數。

那天早班交通船，不管打南竿還是打東莒來，都載了些較少見到的男性臉孔，他們互相打招呼，說是來辦事或洽商，可是最後都在〔愛的方程式〕的校園裡現身。
而有心人會發現，除了島上的海岸巡防隊，就連海洋巡防隊也有人上岸來了。這已經不像是重新認識數學的入門課了，它像少了喧囂的新人發表會。

紀老師拿著麥克風面對全場師生校友，她以幽默風趣方式做開場，不疾不徐地侃侃而談，把數學與生活做連結，深入淺出化繁為簡，用輕鬆易懂的口訣，詼諧俏皮的比喻，解釋數字關係，釐清複雜混淆的公式，求出未知數。
禮堂上，有人想一窺堂奧，有人想一睹風采，內行的聽門道，外行的看熱鬧，紀老師內外兼具，滿足了所有人。

這一堂看完成鐵粉的眾多男性裡，當然少不了熟面孔曹爾興。
他現在可是非常關心地方教育事務，隔三插五的便往學校跑，縣議員簡直改行在當督學。他用盡各種理由，藉勢藉端的出現紀老師身邊，像貼身護衛的吳寶華、吳寶瑞常在背後指著曹爾興的身影說：「少噁心又來了！」

但最引人側目且聲勢浩大的粉絲，要屬海巡隊莒光駐地的分隊長孫澤旭了，他佔著職務之便，可是搶盡風頭。他常常帶著隊員們集體行動展示團隊力量，這些熱血青年每次都樂於配合的敲邊鼓，一有機會便吶喊助威：「紀老師，別放棄我們這群學生！」「紀老師，妳是我們的巧克力！小蘋果！」

孫澤旭和青春無敵的隊員們，令小鎮居民津津樂道的是『興奮的晨跑』。
李東恕頭一回親眼目睹時，他正在環島路上慢慢跑過坤坵沙灘的那一段，他戴著耳機聽著英國老牌樂團Pink Floyd的驚世鉅作 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牆上的另一塊磚〕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IpYOF4Hi6Q，在重複滾動的節奏旋律中，他看見整群橘色運動服的熱血隊伍，追上朝陽裡慢跑的紀庭雨，他們在孫澤旭的口令下，不時開心的唱著軍歌和各式歌曲，有時是隊呼或各種創意答數，像有時大喊：「紀老師。」「妳是我們女神！」「紀老師。」「妳是我們偶像！」

這使得紀庭雨總害羞地停下腳步，臉紅的在原地傻笑，後面的李東恕也是如此。
通常紀庭雨跑回學校前，都會先到徐米鳳的早餐店吃早餐，但好幾次孫澤旭的隊伍也湧入店內造成大客滿，她就變得有些裹足不前。
徐米鳳跟吳達志夫妻倆開她玩笑說：「紀老師，妳帶生意來，我們當然很感謝，但是，一次帶二、三十個客人來光顧早餐店，我們怎麼招呼啊？」

讓她覺得更為難的，是有時出外吃飯付錢這檔事。
馬祖列島地方小，又遺世獨立的如同封閉生活圈，姻親戚族寅學友的不停繁衍，在地人彼此間幾乎都有各種攀親帶故的淵源關係，所以熱情豪邁的馬祖人搶著替別桌埋單付錢本屬常見，更何況這是人情味濃厚的莒光鄉。
但紀庭雨實在不習慣，讓非親非故非友非熟的人把飯錢事先給偷偷結了，而且有時連面都沒見過。

尤其是跟同住教師宿舍，號稱「敬恆五朵花」的女同事出門聚餐時，其他女老師看著男士們爭搶紀庭雨的手上帳單，一付快打起來的模樣，女士們的臉上真是七情六慾全擠成一團！
好在紀庭雨處事謙虛有禮，善解人意，不然這同儕情誼肯定相敬如『冰』。

雖然，有人對敬恆五朵花不敢苟同，吳達志就是其中之一，他說：「抱歉，其它四朵，我怎麼看都不像是花？！」
但紀庭雨可是極力維護，臭罵他一頓的曉以大義，在徐米鳳和吳曉惠等女人圍攻下，吳達志只好低頭認錯：「好，好，是花，是花，是我眼睛花！」

而這種像被蒼蠅盯上的日子久了，紀庭雨開始覺得無奈又疲累。
在台灣暗自飄香的空谷幽蘭，到了馬祖被迫成為卓立花叢的鮮豔玫瑰，紀庭雨從巧笑倩兮的溫婉回應，到了窮於應付無法招架的笑容僵硬，她開始對外貌協會年輕男性的熱情示好，覺得困擾，甚或不勝其擾。

漸漸的，她減少外出踏青賞景，把更多的時間花在校園和學生身上。
一天，她邀李東恕散步到校園北側邊上，站在小樹林前的大片草叢裡，紀庭雨指著前方的青帆港碼頭，後方蛇島的無敵海景，她問：「校長，你覺得這裡的視野美不美？」

李東恕不明所以，照實回答：「美，很美。」
「校長，我可能有點沒事找事做的樣子，可是我不是找你麻煩噢。」
「沒關係，有甚麼事情想法，妳說。」
「我有一個建議，一個構想，我想鼓勵學生勇於創作的風氣，幫全校學生辦個作品展覽，首先可以的話，我們能不能在這大樹下，蓋一間簡易的繪畫工藝教室，只要十幾坪，有個屋頂就好。」

「紀老師，妳真的很有心。」李東恕微笑地繞著灌木叢走了一圈，看著大樹：「妳知道嗎？在體育組長秉諺老師來之前，我們學校有許多的體育器材閒放在倉庫裡，因為沒人有運動方面的教學經驗。其實我們不是沒有想過繪畫工藝的專用教室，可是我們一直少一位像妳這樣專業水準的美術老師，這樣去申請經費顯得說服力薄弱，所以只有想法不敢行動。」

「這樣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校長，我們給學生機會、空間、舞台、想像力就夠了，絕對能薰陶出幾個藝術繪畫大師。」
「在妳之前，就算有天才，我們也沒有啟發他的人才。就像陳美玉老師常常要扮演救火隊，她說她代美術課時總想到自己繪畫像鬼畫符，教人美術，心裡感覺像是在唬嚨學生。所以看到妳得的美術獎項和作品時，她說，我們一定要爭取到妳。」

「美玉老師，她把我當親妹妹一樣照顧，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謝她。」
「妳的這個構想就正在答謝她，我想我們一起來開個會，討論一下細節程序，讓大家分工合作動起來。」

整個莒光都動了起來，可這跟紀庭雨原先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本想申請一些補助，除了一小部分的專業協助之外，其餘讓學生參與過程，體驗團體互助合作，給孩子自己動手慢慢地一步步克服困難，完成並珍惜成果。
但學校和家長會不這麼想，他們不想乾等百來個印章，他們瞬間集氣劍及履及。前者照程序申請經費，並同時和後者聯手尋求可能的立即協助。

於是東西兩座島都動起來出錢出力，各界贊助金額一個禮拜就達到二十萬。而出力的自然就更熱鬧了，鋤草整地，集結材料，各項雜工不怕沒人做。
結果紀庭雨是該來的終究躲不掉，這裡面出錢出力，幾乎天天進校園報到的，當然少不了曹爾興和孫澤旭，特別是孫澤旭，大好的表現機會怎可放棄呢，他一有空就帶人來幫忙，那橘色運動服的熱血隊伍穿堂入室，聲勢浩大的像在敲鑼打鼓。

每當一百八十七公分的孫澤旭，移動魁梧黝黑的身軀如灰熊般靠近時，紀庭雨總會懊惱不已的在心底說：自己根本是在挖洞給自己跳。


抱得美人歸 〔辣手紅娘吳曉惠〕



待續……
遊子 胡雲
攝影：曹雲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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