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忘在莒光 一部瘋狂協奏的小島戀曲 

 05  意外的邂逅 ［李東恕落難記］

    三天的時間。紀庭雨的照片加上學經歷專長，在應甄教師的檔案中很難不讓人驚豔，上上之選讓連江縣及莒光鄉的各單位振奮的大開方便之門，量身訂做外加修改的通過所有程序，三天，請她走馬上任。

    紀庭雨搭小黃在松山機場門口下車，白色七分褲，粉紅色布鞋，橘色短上衣下襬打個結，頭戴大草帽的她一踏上人行道，就一臉不悅的回頭往後瞪，瞪著不遠處剛停下來的廂型車，它像蒼蠅一樣的跟著快一個禮拜了。紀庭雨口中碎碎念，但對這些八卦狗仔她只能搖搖頭的戴上墨鏡，拖著大行李箱，進入大廳。

    緊接著一台休旅車停在剛才小黃的位置，李東恕下車，站上人行道，揹著背包一手摀住右臉頰，偶而放下，就見鼓起的腮幫子，好似裡頭含了顆滷蛋。
    開車的宋承耀從後座拿出單眼相機，他走過來把相機背帶繞過李東恕脖子，讓他斜背，他說：「東恕，相機你回去試試看，他們說幫你修好了，相機最好不要託運，免得壞掉，又得後送回台灣修。」

    宋承耀說完拿出一包白色小袋子，細心叮嚀：「這藥包也一樣要直接帶在身上，記得剛才醫生說的吧，要輕輕咬住棉布，牙齦如果血流得多，就換一塊新的棉布繼續咬。還有三顆止痛藥，如果覺得痛就吃一顆，要間隔三小時哟才能再吃另一顆，還有，兩小時後才能進食。」

    李東恕似乎想說一些感謝的話，可一出聲卻像牛叫似的：「哞……哞唔……」
    「好了，剛拔完牙別開口吧，你想說的我知道，同窗死黨不需要客套。」宋承耀搭著李東恕手臂，忍不住抱怨：「你也真是的，這樣匆匆來回，拔完牙就趕著回莒光，上飛機流血不止怎麼辦？學校的事盡力就好了，當校長你當作父母啊？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嘛！」

    李東恕嘴裡咬著棉布，好似顆吞吐不得的滷蛋，只好無奈的苦笑。宋承耀發現有警察正要過來，趕緊邊走邊說：「警察來了，我趕快開走，你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要不要我打電話叫達志還是你妹來接你？」
    李東恕對同學搖搖頭，接著猛揮手，目送車子開走。

    車子剛走手機就響，李東恕盯著手機皺眉頭，心想這不是辦法：待會一路上肯定會遇見熟人，打招呼寒喧甚麼的，我要怎麼表達我不能開口說話呢？
    他把手機關掉，進機場大廳往洗手間走，擦擦嘴角的血絲，拿出漁夫帽、太陽眼鏡戴上，背好單眼相機，然後找到飛往南竿的航空公司，在他們櫃檯前方的長椅上等候登記。

    原本以為低調隱密的坐在角落，沒想到還是惹人注意了。
    有位摩登女子坐前面兩排，不時的回頭打量他，對方大草帽配大墨鏡的讓李東恕看不透女子的神情舉動。

    兩人隔著兩副墨鏡，四眼相交時，他唯一能夠肯定的是絕非善意。果然，那女子霍地起身，幾步走過來，就停在李東恕的身邊，他隱約可以聽見獅子喉嚨裡的聲音，她用他聽得見的音量說：「不要逼人太甚！你們要讓人無法繼續生活是嗎？警告你，離我遠遠的，別逼我在這大廳裡大吼大叫！」

    李東恕一臉茫然地抬頭，看著如公獅子般的紀庭雨，他像麻藥過量似的腦中一片空白。但對方顯然憤怒又認真，自己又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言，只好起身，夾著尾巴逃離現場。

    驚魂甫定的站在大廳外的走廊上，一頭霧水的李東恕，心底直呼倒楣：那女子身形相貌看似極好，怎麼精神狀態這麼糟糕，真是莫名其妙。

    李東恕用舌頭調整嘴裡棉布的位置，再慢慢地探頭去看那頭瘋獅子是否還在？這實在有些鬼鬼祟祟，但也沒辦法，十點十分的飛機，時間快到了。
    他一眼看去，見那女的已消失在機場大廳裡，自己趕緊跑向櫃檯辦理登記。背包託運後拿妥證件，他壓低漁夫帽，不敢斜視的直奔登機室。

    通關完，把相機和眼鏡、帽子重新佩戴好，李東恕一路快步地走到飛南竿的登機門。終於放鬆心情的踏進候機室，正要找個位子坐，卻發現那精神狀態很糟的女子，坐在椅子上直挺挺地盯住自己。
    李東恕像定格一樣，當場卡住，心底又嘆又怨的進退兩難。

    一丁點都沒猜錯，那女子真如他所料的邁開大步，激動地來到跟前，站定的位置近得紀庭雨的草帽邊沿都快碰到了李東恕的鼻尖，雖然隔著兩副墨鏡，可李東恕很清楚那一定是大眼瞪小眼！就這樣瞪著他將近一分鐘。

    一分鐘，這一分鐘像一小時那麼漫長，李東恕腦中翻遍所有記憶，就是記不起跟眼前的陌生女子有過任何干係，此刻無法言語真是要命。
    紀庭雨總算開口了，用厭惡至極的口氣：「你真要去馬祖，那是你的自由，但你們沒有一絲人性嗎？我只想要一個安靜的角落，重新開始工作生活，這樣你們還都不肯放過嗎？我連這種最基本的人權、自由都沒有嗎？」

    這肯定是個認錯人的天大誤會！李東恕尷尬地又窘又慌。
    有股衝動想拿掉嘴裡的棉布，問個仔細，但是又怕秀才遇見天兵，到時說不清倒惹得一身腥。猶豫到最後決定亮相，讓她看個分明。
    李東恕一摘下帽子和墨鏡，紀庭雨緊接著脫口而出：「看你還人模人樣，一定要做這種缺德的職業嗎！？」

    李東恕頓時懊悔萬分，馬上將帽子墨鏡戴回去。紀庭雨繼續輕蔑不屑：「你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任何訊息，如果讓我看到你在拍我，我就砸爛你的相機，如果你侵犯我的隱私，我肯定告你，如果你靠近騷擾我，我馬上報警！」
    紀庭雨撂完話轉身離去，看著那冰火冷烈的背影，李東恕摀住腮幫子，開始在心底咒罵起同學－衰尾道人吳達志：這倒楣透頂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李東恕上飛機後，連口罩都戴上了，從飛機抵達馬祖的南竿機場，到等行李、出關，一路上他能離紀庭雨多遠，就閃多遠。

    到了大廳，他特別避嫌地進洗手間，順道將牙齦上的棉布換新，把單眼相機放進背包，拿起耳機塞進耳朵，打開手機聽音樂，在JOAN BAEZ的NO WOMAN NO CRY〔女人別哭〕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20_h2Sm1xUY 歌聲裡，踩著搖擺曲風的節奏漫步走出機場，搭上計程車，對司機硬擠出嗡嗚如低音吉他般的四個字：「福澳碼頭。」

    要去西莒島，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到南竿的福澳碼頭搭船，一天三班，中午的一班船十一點半，若沒趕上，得等下午三點的末班船。
    計程車到達開往東、西莒光島交通船的碼頭邊，車還沒停妥，李東恕就看到不少熟識的鄉親，拿開耳機，正猶豫著要不要脫下墨鏡口罩，卻見一個眼熟但陌生的身影，嚇得他趕緊打消念頭。

    紀庭雨就在碼頭上，準備登上往西莒島的船，她一身鮮艷，長髮飄逸，沒看見都很難。
    可憐的李東恕仍得躲得老遠，就差點沒站到海浪上去。
    最後開船時，一個站在船尾，一個靠在船頭。夏日海風吹送，身旁浪花朵朵，偶而兩人視線交會，他總是撇過頭去，忍不住地在心底直呼佛號：阿彌陀佛，這到底是甚麼狀況？妳有事嗎？

    他把耳機戴上，U2的主唱BONO正在深沉的低吟著WITH OR WITHOUT YOU 〔不管有沒有你〕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ZKnQRkWzLI的副歌：我的雙手已疲憊，身上滿是傷痕，她使我一無所獲，更使我失去所有………。

    也許海闊天空的馬祖風光，讓紀庭雨情緒平和許多，她頂多不屑的視而不見。
    而李東恕也在對方高挑曼妙的身型外觀，漸漸猜出這女子的此行目的：沒錯！她應該是連江縣攝影協會今明兩天在西莒辦的夏末重頭戲－陽光、沙灘、比基尼，所請來的人體模特兒！
 
    在馬祖，十個男人九個攝  還有一個在上課。戰地特有的海島景緻，原始獨立的山野風光，加上神話之鳥、藍眼淚的灌頂加持，使得當地對於拍攝技巧的鑽研頗為癡迷，幾乎是人手一台重裝武器，比配備、比專業的攝影比賽也排滿了一年四季，風景拍膩，換換人物美女，自然是人之常情。
    所以這艘滿載而去的船上，除了居民、觀光客、美女，當然少不了許多攝友。
 
        熱情的島嶼 ［滿街都是曹爾興］
 
    莒光鄉位於馬祖列島最南端，是連江縣所轄的四個鄉鎮中，唯一擁有兩座獨立的島嶼－東莒和西莒島。南竿到莒光航程約五十分鐘，東西莒島之間則約十五分鐘。

    當交通船開抵常住人口僅五百左右的西莒島，紀庭雨緊跟著人群下船，眼前全然陌生的異鄉，讓她顯得有些茫然而緊張。拉著行李廂望著青帆港，她走沒幾步，就有人過來幫忙拿行李箱，那中年男子說：「紀小姐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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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子 胡雲
攝影：曹雲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