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路存在了90年，

前一次，是在風雨中，

沿著上磺溪到了憨丙的厝，就沒再往上；

這一次，是在晴空下，

從擎天崗出發，想再去看看我們的老朋友憨丙。

日據初期，勇敢的台灣人在陽明山與鬼子周旋，

建了一座城門，當成防禦工事。

一個中年微胖的女遊客，站在城門前照相，

她戴著一頂後面有遮陽布的帽子，像極了日本兵，

有點時光倒流的錯覺。

一條路叫河南勇路，滿布石階，

沿途的石板，應該是當初打石場的作品吧！

憨丙一定也沒想到，

他不過是混口飯吃，卻在無意間造福了後人。

叫河南勇路，跟河南有關係嗎？沒人想「正名」嗎？

想著我在大陸這幾年間，

到處有人說「防洪、防火、防河南」，

我從不敢告訴別人，那是我的祖籍地。

走在這裡，有種一吐怨氣的暢快。

坡很陡，腳底很勇。

路邊的小土地廟，看起來像是有人打理過，

金爐的頂，卻破碎地躺在一旁，

有人說是方便燒紙，就撬開了；

像在洞房之夜，掀起新娘蓋頭一樣，

看到她的臉，才知道誰是一輩子相知相守的人。

反正天地鬼神，寧信其有，

我是個路人，也算有緣，

合十拜拜，您辛苦了。

阿豐，養山豬為生，

我們拜訪春天、拜訪山豬豐的家，

他把豬養在家裡，臥房就在旁邊，

臭嗎？會吧！

但遺臭萬年的，絕對不會是豬。

子女長大了，阿豐又在旁邊蓋座石屋，

屋門頂一張褪色橫幅，寫道「大家一起起新厝」，

阿豐也想每個人都和他一樣，有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家。

覺民遇到意映的時候，他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不用多讀書，

山豬豐與革命志士，有著同樣兼愛大同的心。

又到了憨丙的家，

來過一次，就是如此親切，

像是摯友，可以隨意打開冰箱吃喝，

永遠不用假裝客套。

取了個同樣的景，再照張相，

是要見證我們又來了。

才兩個禮拜，

希望底片裡，沒有歲月的痕跡。

回程，選擇了另一條路，它叫日人路，

命名沒什麼學問，但一目了然，

有沒有哪條路的筆劃比它更少？

大石公，它是山裡的守護神，也是楚河漢界，

古早時，山南山北，分立而治。

前面叫百二嵌的地方，有120級石階，

整段路，這裡最險峻。

先人挑著魚從金山走到士林去賣，到這兒應該要歇歇了。

阿扁，上次就在這兒跌倒的，

之後，就沒再站穩過。

山裡的牛呢？應該都跑到竹嵩山戲水了，

我們想著牛背上的孩子，用木笛吹送歸曲，

此刻就向他們道別吧！

一趟旅程3小時又40分鐘，

別人來走，打個對折就差不多了，但又何妨。

一路上收藏起點點滴滴，此時拿筆記下，

等到兩鬢飛白，夠我們坐著搖椅慢慢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