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10月間的中國南方，仍然沒有一絲涼意；一間廣式茶樓裡，兩個中年男子話說天南地北，老松還不時地呼喊著：服務員，把冷氣開大一點。我知道，這裡氣候的熱，與老松心裡的冷，正矛盾地交織著。

老松，快60了吧！正直而充滿幹勁，今年春天才從台北調到內地。以前同一個辦公室時，最喜歡聽老松拿起電話就罵人，「你這小子，怎麼講都不聽…..」罵人的很凶，旁邊聽的人很爽，可是我知道，電話那頭的，愧疚一定多於憤懣。老松就是這麼一個人，刀子嘴、豆腐心，始終要一份公平正義。

老松管他新來的這個地方叫「黃都」，他興奮地說著，「K房裡，人民幣300可以隨便摸，1000可以讓你睡.….」，還不忘補上兩句，「這裡什麼都貴，就是人便宜。」可是你問他，半年來總已「閱人無數」了吧？他搖搖頭，「一個都沒有。」老松甚至與部屬約法三章，誰敢踩紅線，馬上捲鋪蓋滾蛋。

老松到這裡來之後，把辦公室縮小了、人員精減了，一切量入為出。他說，「又不賺錢，搞這麼大的排場要幹嘛！」但也因此苦了他，有些事變得都要自己來，「校長兼撞鐘」。這應該是他人生中最後一個職場了吧！他把自己當成老闆一樣地在經營，一分一毫的算計著。

我好奇老松當初怎麼肯來這個鬼地方，他沒正面回應我，但言語間，聽得出幾許無奈，唉！在人浮於世的社會裡，誰沒委屈？老松說著，來這裡才幾個月，吃的東西又油又鹹，有一天突然發現血壓高了，緊張地安排回台體檢。他現在很少外食了，平常簡單的下碗麵，或做幾個小菜，就這麼打發度日。我問他老婆怎麼不一起來？他說，「住不慣，她兩個禮拜就回台灣了。」老夫老妻，現在每天定時以skype視訊交談，兩人的電腦都是兒子送的，連軟體都全都打點好，只要按一下，天涯若比鄰。感謝時代進步，科技解了這對夫妻的相思之苦。

言談間，我們聊到一個共同的朋友，這個朋友才四十多歲，前一陣子中風了，在鬼門關門口望了一眼，現在終於回過神來，只是還不能正常上班。老松因為發現自己血壓有點高了，特別關心他的病情，聽到我最近與小林碰面的情形，他嘆口氣說，「有什麼工作，值得用命去換？」他也在說自己吧！

老松說，二、三十年日夜顛倒的日子過慣了，一下子變得朝九晚五，反而不習慣了，現在半夜都還會醒，睡不著時就讀歷史小說，老松自嘲，「現在學問變好了」，他把話題扯到了袁崇煥、崇禎皇帝…..有朋自遠方來，老松難得多喝了兩杯，在黃都靠著黃湯催眠，老松今夜應該會睡得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