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小說017《生命儲蓄銀行》 - 掌鏡人文學影視文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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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小說017《生命儲蓄銀行》

2018/08/04 10:47:33瀏覽708｜回應0｜推薦2

陳去非極短篇小說系列

017《生命儲蓄銀行》

「對於那些在現實生活中遭受沉重挫折，一時走不出來，想要一死了之的人們，於其跟苦口婆心，勸他們別走上絕路，不如提供給他們一條可以及時脫離現場，在適當時機和環境重新出發的活路。」
創辦這家連鎖銀行的企業家老謝，在一場家庭聚會裡，跟在場的親友們說出他的初心。老謝的確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在他的生命歷程裡，先後經歷了公司破產負債數億，妻兒在空難中喪生，以及自己在車禍中失去雙腿，他幾度放棄活下去的意念。
我跟老謝結識，是在他遭逢妻兒罹難，頓時失去家庭，心情最低潮時。教堂裡老謝向湯尼神父告解後，神父隨即來禱告室找我。
「陳，你跟他有過相似遭遇，我想你去陪伴他，把你如何走過低潮的經驗分享給他，鼓勵他走出來，別讓他想不開走上絕路。」
「神父，我會去陪伴他的，協助他走出低潮。」我跟神父做出了承諾。
我隨即開車追上，在海岸的一處懸崖找到老謝落寞的背影。我走向他，在他的身旁坐下來。
「謝兄，你看，海面上的燕鷗，在迭起迭落的大浪間，冒著危險覓食，你知道牠們為的是什麼？」
老謝淡淡地說：「為了巢裡的雛鳥吧！」
「沒錯！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我的遭遇跟你一樣。」
老謝轉頭，認真地凝望我。
「921大地震當晚，我在派出所值班，震災發生後，我帶著所裡的員警，衝到大街上維持秩序，直到清早第一批趕到災區的軍人進來後，我才拿起電話打回家裡，但是電話一直撥不通。對不起……」我停頓了一下子，拿出手帕拭去眼角淚水。
老謝問：「你的家人，他們…」
「那天深夜，我臨時請一位退休的老同事幫我代班，我趕回老家，看見我的家人都被埋在瓦礫堆下，而且餘火還沒完全撲滅…。」
老謝說：「你，比我堅強！」
「當時，我拿起機車上的圓鍬，先把餘火以碎土覆滅，然後死命地挖掘磚塊瓦礫…，連續執勤超過三十小時，我不知哪來的體力，我知道是一股意念支撐住我。」
老謝問：「後來呢？你有救出家人嗎？」
「沒，兩天後大型機具進來，但是我的家人，都…都死了。我老婆抱著兩個孩子，他們身上的骨頭被倒下來的屋樑壓碎了，我老婆內臟都擠出身體外面。我爸媽睡一樓，他們的身體被壓扁變形，變成兩灘人形的肉泥。」
老謝說：「那真的很慘，可我的妻兒，在空難現場，被大火燒得捲曲，成三團焦炭。」
「當時，我跟現在你一樣，萬念俱灰。你聽過一種說法：大悲無聲嗎？我竟然完全哭不出聲來。直到阿兵哥把他們的屍身，用帆布袋一具具扛上軍車，我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老謝說：「大悲無聲！這點我做不到，當我看見電視跑馬燈上，跑出我妻兒的名字時，我拉起辦公室的窗簾，在辦公室裡放聲大哭…。」
我拍拍老謝的肩膀說：「謝兄，我挺住，而且走出低潮，你也可以的。上帝要你活下去，肯定有別的任務交付給你。」
老謝眼睛望向遠方海面，淡定地說：「好，我要活下去，活出意義來。」
故事說到這裡，老謝派來的專車已經等在教堂外的小廣場，湯尼神父擁抱我，拍著我的肩膀說：「我和教友們都會懷念你的，陳兄弟，以上帝之名。」
來到老謝的「生命儲蓄銀行」，被員工推著輪椅的老謝，在大門口等我。
我堅持自己走進去，雖然我的身體相當虛弱。
老謝騰出一隻手，握著我的手說：「等找到器官捐贈者，我會盡快叫醒你，我們的友誼還有幾十年喔。」
我笑著說：「是啊！我還不想小睡一會兒，就突然見到微笑的上帝。」

陳去非20180604於新竹市

( 創作｜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