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因戈氏父子幫助得以順利逃脫的商賈一家，那商賈姓鄔名義，在安頓好家小後，多方打聽恩人的消息，卻聽說恩人被押入大牢等候秋決，夫妻倆難過得嚎啕大哭，無能為力的鄔義一方面前往山神廟誠心的祈禱，並願意能代替恩人受死；一方面也派他的大女兒螺娘，假扮成戈遼的女兒帶著飯食前往探監，即便無力救出恩人，也希望能盡一份心意向恩人表達感激之心。鄔螺娘義無反顧的接下了這個任務，拜別父母後即刻啟程。看著女兒遠去的背影，鄔義朝著州府大牢的方向說道：

「如果恩人父子因此冤死，我們夫婦倆怎麼敢獨自苟活啊！」

夜深了，鄔義夫妻倆將船停靠在蘆葦叢中（註）等待著女兒回來。在一片夜色昏黑中，突然有一道月光從水中散發出來，照得那一片水域凌波蕩漾晶瑩剔透。正當鄔義癡望之際，那道光然忽分散開來，猶如萬顆琉璃球沖激著水波像在跳舞一樣。只聽得颼的一聲，其中一道光忽然飛到了船篷下，還滴溜溜轉著不停。鄔義走近查看，原來是一粒蚌珠，大小約如當時火槍用的彈子。鄔義知道這一定是個不同尋常的寶物，急忙拾起放在箱子中。之後過沒多久，女兒也回來了，向父母述說了戈氏父子的情況，說著說著忍不住傷心哽咽，鄔義夫妻自責卻也只能無奈嘆氣而已。

第二天，鄔義打聽到有御史大人奉旨出巡視察皖地（安徽省）各郡，即將抵達鍾離（今安徽省滁州市鳳陽縣）。途中想要順道購買珍珠來討如夫人（即小老婆，妾）歡心。鄔螺娘知道後高興的說：

「有辦法救恩人了！」

就打扮成婢女的模樣，將父親拾獲的那顆珠子小心的收藏在懷中，並向父母說道：

「女兒此去，或許就能報答戈家父子的大恩，如果因故需要在外停留一段時日，還請不要擔心！」

說完後便哭著與父母道別。

鄔螺娘請托那些前往販售珠子的婦人帶著自己登上了御史的官船，她將珠子呈上請御史過目，御史見了之後非常滿意，高興的叮囑鄔螺娘拿著珠子前往給如夫人親自詳細的觀看，因為總是要如夫人點頭了才算數。如夫人看過這顆珠子之後更加的喜愛，問這是從何得來？鄔螺娘說：

「這是小女的家藏之物。」

如夫人就問出價多少才肯割愛？鄔螺娘說：

「小女不過是拿這低賤之物要獻給您而已。只因為我的父兄離家討生活後便一直沒有回來，連一點音訊也沒有，我實在是因為窮得無依無靠，聽說了御史大人要位夫人您尋找適合的珠子，我希望能成為夫人的婢女，所以才想藉著獻給您這顆珠子做為進身之階。」

如夫人見鄔螺娘性格溫婉、模樣明豔，就當場答應收了她做婢女，另外給了一筆賞錢給那名帶路的賣珠婦人後，打發她離去了。

鄔螺娘心性靈巧善解人意，服侍主人的事都做得非常好，初來乍到的她小心謹慎的察言觀色，才幾天，她的表現就已經是諸婢之冠了。

一天晚上，鄔螺娘在一旁是伺候著主人用餐，如夫人一個勁的對著御史誇讚著鄔螺娘的好。突然，鄔螺娘就跪伏在地上對著御史一直叩著響頭一邊哭，御史嚇了一跳，連忙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鄔螺娘哭著說：

「婢子的父親戈遼，兄長戈繼遼。」

接著就將戈氏父子被捕的前因後果詳細的說了，並哭求御史大人能秉公執法，還父兄一個公道，將他們從大牢中救出來（註）。御史聽完之後訝異了許久，才說：

「你父兄的這個案子，我已看過相關的卷宗，這個案件牽涉到二條人命頗為嚴重，不容易翻案。我姑念你像漢朝的緹縈（註）一樣冒死救父，本御史明日便出發前往泗州，重審此案並設法為你父兄平反。」

鄔螺娘連連叩首向御史道謝，如夫人上前扶起鄔螺娘並將她摟在懷中，半開玩笑的安慰著說：

「原來妳自願當我的婢女是因為這件事啊！若是妳的目的達成後便離我而去，我就殺了妳的父親與兄長。」

鄔螺娘本就抱著犧牲自己以營救恩人的決心而來，自然不會如此背信忘義，就很嚴肅的對如夫人說：

「若能救得家父與家兄的性命，奴婢願意終生侍候夫人。」

第二天，御史抵達泗州，泗州知府接獲通知趕緊出誠相迎，一行人肅穆的來到知府衙門，御史開始例行的巡檢公事，然後針對重大案件進行抽檢覆核。御史進入公堂就座後，首先提訊戈氏父子，詳細的問著事情的細節，又看了戈繼遼之後上訴的書狀，故做驚訝的說：

「真是個孝子啊！」

泗州知府見狀擔心戈氏父子翻案後，自己免不了要擔上失職等罪責，便極力描述戈氏父子是如何蠻橫、非將其斬首否則不足以讓世人明白國法刑律的正確與重要。御史有心救人，但也不能太過堅持，於是裝作退讓了一些，說：

「根據犯罪原因，他們的罪刑判得的確太過，還是可以稍做修正。」

就做主要求知府修改審訊紀錄的內容，以此案重新審查，查明是戈氏父子正在使用火槍捕獵鳧禽時，兩名士兵剛好巡湖到附近，因為隔著蘆葦叢不知道對面有人，因而發射槍火時就恰巧擊中二名士兵導致傷人致死，屬於意外致人於死，因此建議將死刑改判為留放邊疆充軍，不得返回原籍。

奏章送抵朝廷，皇帝下詔同意改判。於是泗州知府立刻將戈氏父子發配到雲南充軍，派衙役押解他們，一路步行抵達目的地，移交給駐守當地的一位熊將軍。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倚棹」，倚靠著船槳，泛指划船。

註：「揭缽」，典故出自《寶積經》中的故事：

鬼子母暴虐成性，生子一萬，殺人子女為食。如來佛遂將其幼子鎮於琉璃​​缽中，鬼子母率眾魔百十餘揭缽救子未果。佛趺坐蓮台，莊嚴自如，鬼子母最終發誓永不殺人，皈入佛門，鬼子得從缽中放出。

註：「緹縈」，指淳于緹縈，見成語「緹縈救父」。

西漢、漢文帝、十三年，齊國（分封國）太倉縣縣令、臨淄人淳于意遭人指控受賄，朝廷因此依法要對其處以刖刑（砍手斷足之刑）。其幼女淳于緹縈上書漢文帝為父求情，不但打動了漢文帝赦免了淳于意，同時也廢除了殘忍的刖刑。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三．父子神槍

槍炮者，火器也，弁士行伍者習之，轟擊鳧雁者亦習之，往往行伍多不及獵鳧雁者。

……

販者姓鄔名義，逸而偵其死有日，夫妻號哭，禱於山神，願代死。遣其女螺娘，偽為叟之女者，攜羹飯饋獄食，遙致聲曰：

「若喬梓死，愚夫婦何敢獨生！」

夜深，夫妻倚棹葦中，待女歸。夜色昏黑，突有月光出水際，滉漾晶瑩。正癡望，光忽分散，如萬顆琉璃球激波欲舞。颼一聲，光忽飛至船之篷下，走不定。趨視之，一蚌珠也，大如彈子。知非凡寶物，急藏諸篋。少時女歸，述叟狀，語嗚咽，夫妻浩歎而已。

明日，聞都御史奉旨巡按皖郡，將至鍾離，謀買珠，以媚如夫人。女喜曰：

「得之矣！」

青衣懷珠別父母，曰：

「兒去，或得酬戈翁德，倘羈留有時日，幸勿以兒為念！」

遂泣與別。

女托賣珠婆攜之，登御史舫，以珠獻。御史大喜，囑送玉人，自詳審。妾更喜，問從何處來，曰：

「家藏耳。」

問珠值，曰：

「芹獻耳。自傷父兄出不返，貧無依，願為夫人婢，以此為進身階耳。」

妾視其宛麗明豔，遽收錄，且酬賣珠婆去。

女善伺人意，眉語目聽，不數日，為諸婢冠。一夕侍宴，妾正褒述女於御史，女忽伏地悲啼，叩有聲。驚詢之，唏噓曰：

「妾父戈遼，妾兄戈繼遼也。」

遂縷述戕捕之由，泣求揭缽。御史愕然久之，曰：

「爾父兄事，吾已閱其牘，案如山，不易反。姑念爾緹縈再生，明即詣泗，當提訊而平反之。」

女頓首謝，妾攬於懷，曰：

「爾若背我去，即殲爾父兄。」

女曰：

「奴願終生侍夫人。」

明日，按臨泗州，牧出迎，肅入巡署，坐堂皇。首提戈之父子，窮詰之，覽繼遼狀，故驚曰：

「孝子也！」

牧極言其橫，非駢斬不足明刑讞。御史曰：

「罪尚可原。」

即勒供疏奏，以戈父子正弋鳧，兩卒巡湖，隔蘆葦發槍，適中，照誤死，擬將戈遼父子充極邊不赦。疏入，詔許。遂立遣戈父子配雲南軍，徒步抵配所，隸邊將熊公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