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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09 09:49:41瀏覽552|回應0|推薦1 | |
阿豐小時候家裡很窮,直到上小學前都還是連條褲子都沒得穿,但是在那樣鄉下的客家村當中,阿豐還是渡過了個相當熱鬧的童年。 事情是在他念初中前的夏天發生,客家村裡有著一條小溪,阿豐和幾個接近年紀的表叔孩子下課後總是活力旺盛的在村附近盡情玩樂著,在那個年代裡田園和果林都是最棒的遊樂場,他們幾個男孩赤著腳在田埂間飛奔遊戲,在陽光中流著熱汗嘻笑在小溪旁撥水乘涼,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整個世界也正等著他們探索。 阿豐常和同伴們玩到被屋裡的阿婆大聲謾罵才肯稍微收斂下來,但過了沒多久又會見到他們一整群同黨在小路間放肆歡笑,小男孩們穿著弄到髒的不能再髒的制服在地上扭打翻滾、玩彈珠、堆泥球、鎮日哼唱著客家童謠…物資普遍缺乏的年代裡也沒見過他們少了樂趣,幾個親兄弟般的玩伴都是村前村後的鄰居或是親戚,平常熟的不能再熟的小溪雖然長輩一再警告不能任意下水,但是熾熱太陽中清涼的溪水總是叫人難以抗拒的。阿豐對這條小溪的形式相當了解因為他家離小溪最近,平常跟著去打水、洗衣都要偷閒在溪裡探索半天,溪裡的滑石暗角水流急緩他都清楚的就像自己的手指頭一樣,玩伴們想要去溪邊玩都會說要去找阿豐,大人們聽見了也會比較放心些,至少有個了解水性的阿豐在,有事也會立即叫的到大人。 就這樣他們在溪邊玩了一整個夏天,大拜拜近了,大人們各自忙著準備祭品、安排祭祀,小孩們還是一貫的在小路間叫囂玩樂,阿豐今天卻不行,他準備到學校去賽跑,縣運動會要開始了,從小身體健康動作靈活的阿豐被叫到學校去評估,如果選進了校代表那可是一件光榮的事情呢! 門口一聲聲喚著阿豐出去玩,阿豐扁著嘴,心裡真是想要立刻衝出去和兄弟們到溪邊去玩水,但就偏偏今天不行…阿豐拎著鞋子往外走,表情沮喪的對著已經跑遠的兄弟們揮揮手,童黨裡的阿柳回頭向他笑了笑,這是阿豐最後一次見到阿柳的笑容。 大人們的騷動、醫院傳回來的噩耗、兄弟們的噤聲害怕、喪禮和哭泣…整個村子的空氣為意外溺斃的阿柳染成了沉重的鐵灰色,阿豐拎著鞋子站在溪邊看著族人在招魂,怎麼樣也不能想像前一刻還在對著他微笑的阿柳就這樣成了照片中永遠來不及長大的模糊影像…只因為那天最熟悉水性的阿豐沒能一起去。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小孩能靠近阿柳被淹死的溪畔。 阿豐是如此沉痛的自責著卻沒人能看得出來,家人望著比平時沉靜的阿豐,臉上表情除了應該有的責難還纖細地帶著不易看出的一絲慶幸… 日子逐漸過去了,孩子的笑鬧聲慢慢回到街上,畢竟生活仍然如此繁忙和前進著,阿柳的意外除了成為大人們常常提醒自己魯莽小孩的一則警訊外,哀傷似乎開始顯的多餘,只有阿豐仍然將這事情放在心底,夜裡的夢境、白天的幻影…阿豐整個人精神顯的沮喪而且不集中,就一次在學校裡,阿豐爬上樓梯準備幫忙裝飾教室校慶時要用的紙花,不小心用力摔下來差點斷了腿…當時在旁邊的同學說阿豐是不知道聽見什麼的突然回頭,然後就鬆了手往下掉。 這事沒人知道為什麼,只有阿豐自己清楚。 隔天阿豐拐著包紮過的腳往阿柳墳上去,附近的大人說見到阿豐嘴裡念了些什麼,然後就雙手合十拜了兩拜表情輕鬆的走了。 阿豐長大後和老婆提到這件往事,手裡拿著一本剛剛寄到家裡的客家風情百年照片合輯在瀏覽著,他是見到了那張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拍下來的舊照片才想起這個塵封的故事,照片裡穿著制服的一群孩子開心地在田邊砂石地面上跑,正是阿豐小時候那一整群愛到處奔跑的童黨,照片裡阿柳笑的燦爛,就和阿豐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在學校時我爬上梯子,突然間清楚的聽見有人叫著:“阿豐頭…阿豐頭…”」阿豐將畫冊放在桌上走進廚房去沖了杯咖啡:「我一回頭,好像看到阿柳遠遠的站在那裡問我:“你怎麼沒來?”…然後我就跌下去了。」 「不會吧?」老婆有點冷似的用力搓著手臂:「說的這樣鬼鬼怪怪的…搞不好是老師或是同學在叫你吧?」 阿豐喝了口咖啡笑著用客家話發音,連老婆都少有機會聽見他講客家話:「我可以確定是阿柳…因為…只有同樣是客家人的阿柳才會這樣叫我的客家暱稱“阿豐頭”…」 「……」老婆瞪著大眼,表情有點怪怪的。 「隔天我就去了阿柳墳前跟他解釋說,不是那天我故意不去,是因為要選學校代表隊…後來就再也沒聽見過阿柳在背後叫我,直到現在…」 阿豐語意深長的望著桌上攤開的畫冊,老婆也偷偷的瞄了照片上的小人兒一眼,然後有點不舒服的感覺那小孩半舉著的手似乎正在向他們揮動招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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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