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遠方和蘇依

　　遠方戴著墨鏡從舊金山藝術學院的步道上走出來，陽光很燦爛，在視野寬敞到幾乎看不見行人的停車場裡，他慢慢走向一台黃色跑車。

『看起來不錯喔！遠方。』從車裡探出頭來的妙齡少女笑著說。

頭髮染到金黃，幾乎不見黑色素的少女全身打扮時尚，她身材曼妙、作風開放，嘴裡的口香糖就像是要鎮定某一部份神經似的嚼動個不停，她摘下臉上的昂貴名牌墨鏡，笑意盈盈對著略顯疲態的遠方比了比駕駛座，接著便在空間狹小的跑車裡辛苦挪動到旁邊的副駕駛座。

『呼…挺累的…』遠方坐進車子忍不住抱怨起來：『辦個手續都還要問東問西。』

『剛到嘛！難免不適應，COME ON，我請你去吃午餐？』少女開心的拍拍遠方。

『午餐我們帶回去吃好了，我還有一堆行李沒整理，順便把電腦架起來，以後我經常要用到電腦作報告的。』遠方一面揉著額頭一面說，雖然到達美國已經三天，長途飛行還是叫他的額頭沉重難耐。

『那你應該需要一大杯咖啡，走吧，我們平常都是喝咖啡治頭痛，除非你有帶台灣的頭痛藥來，要不這裡到處都是阿斯匹靈，你吃了鐵定會過敏送醫院。』

遠方微笑的看著蘇依：『看不出來妳還記得我的毛病？』

『當然囉！小時候我去你家那一次真是嚇死我了！aunt的表情更是誇張，誰知道你不小心吃個阿斯匹靈就整個臉都腫起來，嚇死人了，大家手忙腳亂的送你到醫院才知道你對這類的藥過敏，aunt還說她一直都沒發現這事…』蘇依誇張的比著手勢。

遠方將車子發動慢慢的駛離停車場：『我媽當時是真的嚇到飯都沒吃，不過那時候妳才一年級吧？後來就和蘇伯伯一起移民來美國，怎麼還會記的這麼清楚？』

蘇依調皮的扁扁嘴不作答。

『喔…我知道了，妳一直都暗戀我對不對？』遠方挑著眉毛：『才會在上飛機前拉著我不放還哭的渣呼渣呼的，每年回國都會硬找我出來作陪，不然就是聖誕卡、賀年卡、生日卡…寄個不停，有了電子信箱之後就更糟，動不動就轉寄一堆…嗚！』

蘇依顧不得遠方正在開車，羞赧地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要說啦！不要說！』

遠方在墨鏡後的眼睛因為笑意而瞇成一線，輕輕朝著蘇依來不及移走的手心啄吻了一下：『不說就是了，我的蘇依，我認識妳大半輩子了，拜託千萬別突然像個女人一樣的，我會全身都起過敏，搞不好比吃到阿斯匹靈還慘喔！』

蘇依整個臉紅到了頭皮，反手用力推開遠方，又害羞又火光的大叫：『誰在暗戀你啊？！你根本是個十足的豬頭！女人公敵！從好幾年前就有心理障礙！又不是同性戀卻對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說什麼有自己的想法，根本只是個變態！對個老女人戀戀不忘還等著人家離婚來嫁給你喔！？』

遠方穩住差點失控的車身，轉頭冷冷瞄了嘟著嘴的蘇依：『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蘇依…如果我開玩笑惹妳生氣了，我道歉行嗎？只是妳別再提她的事情了，我已經忘的差不多，用不著妳再提醒我當時有多笨，ｏｋ？』

『是嗎？』蘇依若有所思的轉頭望著車窗外：『那你為什麼又回來美國？』

『………』

『反正你絕對不是因為我。』蘇依低低的說著。

『我不是為了她，蘇依，也不是為了任何人，我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蘇依不再說話了，車裡陷入一整片凝結的空氣當中。

***

　　他們在靠近日本町的FILLMORE街上買了外帶簡餐，便直接回到位於郊區的住處，蘇依自己住在這間獨棟的洋房裡已經兩年了，一方面想徹底擺脫在唐人街做生意的雙親和那一股幾乎洗不掉的餐館油煙氣息，另一方面是蘇依總隱隱希望，有天遠方能和她一起在這間小房子裡頭生活。

一直到23歲的幾年間她都是如此的喜歡遠方，以至於幾乎完全忽略了周圍想追求的黑髮或是碧眼男人，她總是留著房間沒分租給別人，她總是寄各種最新訊息給遠方，不讓他忘了曾待在美國的那段時光，她總是，在睡前親吻遠方在二十歲那年在金山公園和她的合照…只是遠方未曾知道，未曾感覺她的真心，總當她還是那年陪在他身旁傻笑個不停的蘇依妹妹。

　　蘇依拎著餐盒想從背包中找出鑰匙來開門，動作顯的有點困難，遠方輕輕的拉住她，然後溫柔地幫她拿住餐盒和咖啡。

『SORRY…別生氣我的蘇依，妳真的幫了我很多忙，別讓我沒機會感激妳。』

蘇依低頭握著鑰匙什麼也沒回答。

『我只是一向都不習慣坐飛機，頭痛的厲害，情緒也比較不好…別生氣好嗎？』

『別哄我，我長大了，遠方…我已經２３歲了，我知道什麼是愛情好嗎？別再當我是小女孩了！』

蘇依一把往前抱住遠方，她緊閉著眼睛，貼近的淺色長髮飄散出惑人卻又無邪的Kingdom香水味。

『我一直都…』

遠方低頭看著有著濃密睫毛及姣好面容的蘇依，微微綻紅的白皙肌膚和細緻氣息幾乎誘人淪陷…遠方反手輕輕回擁著她。

『我懂…我懂…』

遠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沿著生命最深的淵底回吐出來：『只是我真的還沒準備好接受任何人，任何人也包括妳，我親愛的蘇依，時間還沒到，我的心因為她而凍結，而且從來未曾指望能融解…這個妳最清楚，不是嗎？』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一點也不公平！』蘇依在遠方胸前激動的搖著頭：
『為什麼我還沒機會參予競爭，就被屏除於資格之外？』

這句話讓遠方想起了紅色在安島那晚的表情，他輕輕拍著蘇依的肩膀，聲音充滿了痛苦：『我很抱歉，很抱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