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關於堅強的綠川

認識大她三歲的綠川是在紅色搬到這間租屋前，那天綠川穿著圍兜在剪門口一棵枝葉繁盛的大樹，樹葉因為這年陽光充份的夏季而長的特別濃密，一方面颱風季節就要到，另一方面樹葉遮住了綠川的裁縫舖招牌，所以當紅色握著列印下來的住址走近那裡時，被綠川由天而降的聲音給嚇了好一大跳。

『妳是來看房子的嗎？』綠川從高高的鋁梯上喊著：『等一下！我馬上下來！』

『好。』紅色捂著胸口小聲回答。

眼前的獨棟房子並不新穎，但是外觀有著中規中矩的線條，環境看得出來用心整理過相當清潔，一樓是間裁縫舖，手工幫人訂作衣服的那種小工作室，幾件完工等待客人來試穿的洋裝掛在牆面上，看起來非常別致有創意，不太像紅色印象中只會作些中年阿桑服裝的那種裁縫舖，二樓的窗台上種滿爬藤植物往上延伸著直到三樓，翠綠絕對是無可取代的親切裝飾，紅色抬頭望著窗戶緊閉著的三樓，心想大概就是這層樓的房間要出租吧？

『妳好，我叫綠川是這裡的房東。』綠川拍拍手上的灰塵，站在紅色身旁注視著和她相同的位置：『妳猜的沒錯，就是三樓靠窗的那一間要出租，光線還不錯，要不要上來看看？』

紅色微笑著點點頭，不知怎麼著，她對這間獨棟房子和身旁這位氣質獨特高雅的女人感覺很親切，他們沒有平常周圍事物的那種疏離感，這裡反而像是繁亂城市中的的一處休憩地，總是能讓人在受傷或是寂寥時得到舒解和安撫。

紅色的直覺是正確的。

綠川有顆充滿愛情的心和堅定的意志力，在她搬進租屋後的幾年時光當中都是紅色在紛擾當中的益友良師，甚至像是親愛的家人。

　　一樓裁縫舖是綠川的工作室，曾經獨自到米蘭學習服裝設計的她因為種種原因叫她放棄了回國後的高薪職位，獨自回到小社區巷中經營默默無名的小工作室，並且扶養唯一的孩子千千。

生活雖然並不富裕但是她感覺相當安定及滿足，因為身旁的七歲孩子能在母親的照顧下，毫無壓力的慢慢成長並且每天都發出開心燦爛的微笑…。綠川從來不曾提過千千的父親，千千也似乎懂事的幾乎從未問過，母子倆相依相偎，在複雜城市中用著僅剩的信心在支持著、生活著。

紅色總是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每天都回到充滿感情的單純環境裡恢復工作中的倦怠…但是綠川則會說，當時她並不是很想將房間分租出去的，於是只在租屋網站的小角落放上一則間單的告示，當紅色走近房子時，綠川卻只見了她的眼神便決定將房間分租給她。

『想要知道一個人的心性就必須從她的眼神當中判斷，當紅色出神的望著我種的爬藤植物和眼底閃爍出來的簡單情緒，我就知道自己已經幸運的找到足以分享幸福的房客。』

幸運的，綠川和千千是紅色在城市當中的家人，那份關懷早已經深深成為紅色的依賴。

當然，關於紅色對遠方的苦戀，綠川也是唯一值得信任的傾吐對象。

唯一令紅色稍稍介意的是綠川雖然和她無話不說，但是每當話題觸及自己的感情生活時，綠川便緘口不提。

『或許是她特別重視這方面的隱私權吧…』紅色常常自己這樣想。

只是在華人的社會當中，一般姐妹淘都是有規定似的，必須完全坦白自己心事，好像唯有同等付出才是好朋友的定義。

所以有時候紅色會有點懊惱的對著綠川問：『每次都是我在說妳在聽，為什麼妳從來不曾談過妳的感情故事？難道妳不信任我嗎？』

『每次都是妳在說我在聽？我總是有給妳許多分析及建議的不是嗎？』綠川從裁縫車前轉過頭來，頭上雖然只簡單扎著馬尾和戴副舊款眼鏡，但是仍掩不住一股成熟女人的媚惑隱隱散發。

『哎呀！我是說，有時候妳也可以對我說說最近遇見哪個男人不錯呀，還是說電影裡的哪個男人會讓妳想要…』

『我知道。』綠川低頭將大頭針慢慢沿著布型固定：『我知道妳想知道些什麼，不過，我真的就只是這樣簡單而已，動過的感情太多，所以現在只能守著自己和孩子無法多想和奢望。』

『是誰？是誰有能讓妳這樣犧牲守候？他很俊俏嗎？還是很體貼溫柔？』紅色仍然不想放棄地追問著。

綠川將手中的工作放下，沉默了好一會兒。

『紅色…』綠川笑著直視她：『我就像是一隻玻璃瓶子，當水淹滿了瓶頸我自然會懂得傾倒出來，妳總有一天會了解的，只怕到時候你會承受不了我那樣沉重的宣洩呢？』

紅色嘟著嘴，心想，人到底是故意耍神秘來表現自己成熟，還是因為成熟了自然就出現很多不願意告人的秘密？

綠川應該是屬於後者的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