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８０年代，一個超過25歲的女人其實什麼事都懂，何況是現在，紅色至少也看過幾本科夢波丹和上過健康教育，雖然沒有太多經驗但也都知道男女之間的吸引力是為了要什麼？遠方為什麼總是避開夜幕中散步時可以握住紅色的機會？如果他對紅色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為什麼還持續的邀約她？

　　有的時候紅色感覺相當挫折，經常想不願意再見到遠方了，只是，又有什麼理由去怪罪他？遠方沒做錯任何事，兩個人相處時非常愉快，偶爾遠方會和其他女孩交往，那也沒錯，因為紅色並不是全世界當中唯一的女人…至少不是遠方的世界當中的唯一女人。

有些關係常讓你懸在進退維谷的狀態，往前往後都是未知。但往往也總是這類關係才會叫人難忘。

　　後來紅色乾脆忽略自己對遠方的渴望，繼續和遠方作著不著邊際的交往，直到有一天遠方真的要去遠方。

『有一個設計人員的培訓計劃。』

那天在一個叫安島的店裡，遠方突然嘴裡咬著毛豆跟著說出這句話。

紅色則趴在吧台邊緣透過自己的威尼斯七彩玻璃杯子看著他。

『什麼培訓計劃？』

『在美國和羅馬，一些藝術學院聯合交換學生，順便也給在職人員去受訓…我作這行不出去走走程度永遠都提昇不了，機會難得，所以我去報名了。』

『報名哪…你要回去唸書？你都大學畢業了耶！』紅色一口喝完杯子裡的液體，其實已經微醺。

『不是傳統唸文憑，是針對多媒體設計的進修和交換研討，大概會去美國半年、羅馬半年，如果可以我還想在那裡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工作。』

『一整年？』紅色有點訝異：『我還以為這種事兩三個月就能搞定了說？』

遠方看了一下紅色，眼神有點迷濛，就如同認識他以來一樣叫人猜不透想法。

『我不是有成見，但妳們女人有時候還真的是短視，花大筆錢去兩三個月能學到什麼？又不是小學生去迪士尼遊學？』

紅色坐直身體：『你該不是認真的吧？這樣就出國去如果找不到工作回來，還不是得重新回廣告公司裡當個小設計師，而且連積蓄都泡湯了。』

『這就是我說妳短視的原因。』遠方將頭轉開：『妳看見那些圓圈嗎？』

　　遠方的視線指向裝飾著安島和外面街道之間的毛玻璃，玻璃牆上用高雅的噴砂技法繪出一個個不同透明度的普普風格圓圈，有些能透光，看見外面街景和閃爍的移動人群，有些則模糊，只能折射透露些微妙的光暈。

『這個店已經用她自己的風格去呈現的非常美，妳也能透過這些圈圈去看見外面的人對這間店的感覺，有些很讚賞、有些只默默的瞧一眼便離去，甚至有更興趣的人會推門進來喝上一杯飲料，我如果是妳，我會每天很滿足的守在椅子上透過那些小圈圈看著外面那些不同的表情，接納讚美而忽略那幾個看了一眼便走掉的人…到最後甚至只願意看著那些模糊光暈，並安慰自己不論如何人們總是會願意走進來喝一杯的。』

　　遠方點燃一根煙，尼古丁藉由燃燒遁入他的肺和某一部份的意識。

『可是我不同，除非你忽略，不然那些不讚賞的目光都絕對有它的涵義，或許是他正好不喜歡這種風格、或許是他正趕著路、或許他已經在別的地方約了人…更糟的是如果這店其實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如果你不推門走出去向他們討教、探索，從別人角度發現自己的錯誤、從外圍看見自己的缺點，任誤判及缺失累積，總有天妳從高處墬落，就永遠也沒辦法了解究竟是什麼力量將妳推下來的。』

　　紅色呆滯地看著遠方，酒精叫她的思緒遲鈍、情緒高漲，但是她確知此時遠方眼底的堅決。

『人生如果停滯了，就是一種退步…妳懂嗎？』

遠方緩緩由嘴裡吐出鬼魅般的煙霧：『順便告訴妳，我明天會拿到機票，下星期就飛美國。』

　　聽見遠方堅定的話語，紅色微微張著嘴，心裡千頭萬緒，原本該說的話頓時化成珠淚開始凝結在睜大的眼睛裡。

　　該說什麼？該挽留他？憑什麼？紅色原先壓抑著的情感突然間全爭先恐後的想伸出爪子想勾住遠方。

『晚了，我們走吧？今天我陪妳散步回去，或許今晚之後我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了。』遠方看見紅色的不穩定，感覺自己或許語氣太沉重了，便轉換了較為溫柔的口吻。

　　紅色為了控制自己不會突兀的說出什麼而微微顫抖著，身體完全沒力氣，爬下高腳椅子時還差點跌倒，遠方伸手將紅色扶住，第一次，紅色感覺到遠方原來還是個有體溫的存在體。

　　遠方也感覺到一絲微妙的悸動，但是這也僅讓他稍稍眨了一下眼，然後他輕輕撫了一下紅色的手指：『為什麼緊張？面對人生抉擇的人是我哪！』

　　紅色抬起頭來，眼淚終於止不住濕了臉頰…

『你為什麼這麼自私？』

『…………』遠方的眼神始終迷濛。

『你為什麼這麼自私？！』紅色大叫起來：『如果你不願意再見到我就直接說呀！為什麼要編這種奇怪的理由？反正…反正是…』

安島的客人們陸續轉頭，稍稍注視了一下狼狽的紅色和沉默的遠方。

　　紅色終於拋棄自尊，將所有的情緒一傾而出：『反正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是我自己先愛上你的！』

　　遠方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紅色嬌弱啜泣，當遠方回神想要伸手護住紅色，她已經轉身朝著門外離去，一切情勢都急轉的像是快速閃過眼前的影格，沒人能為這複雜瞬間寫下任何註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