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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迷惑屋(4)女作家的情人
2005/08/14 13:51:48瀏覽508|回應0|推薦1

  “情慾女作家秀媛的新書XXX即推出就受到熱烈注目,裡頭的慾望描寫露骨且坦白…似乎為自身的描寫…”

 

  秀媛拿起就快要擠爆信箱的報紙冷冷的瞄了一眼,然後就直接丟掉。新書上市之後她已經連續昏睡了好幾天,直到這天下午才穿著睡衣端著杯咖啡懶散的走到信箱旁,把數日來累積的信件廣告紙和報紙全部挖出來,坐在樓梯台階上一面啜飲咖啡一面檢閱著信件,再將沒用的全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裡。秀媛今年滿40歲了,不過她一向對外自稱30出頭,對於她那一身看起來緊緻細膩的肌膚和纖細秀麗的身材而言,還真的不像已經開始步入中年的女人,所以大部分人也沒懷疑過她虛報,況且她賣的是文字又不是臉蛋,不過最近倒有些人因為她前一陣子剛出版的小說而開始注意起這位美麗女作家的私生活,那本小說實在是寫的太寫實太露骨,而且和她以往的寫作風格大異其趣,一些老愛瞎起鬨的小報記者就直接猜測這是她的自傳型小說,又因為她平常總是深居簡出除了出版社編輯很少跟其他人打交道,奉命隨時製造話題的記者就更有想像空間了,老是愛在她的身上作文章,幾年前還傳出她是被一位政要包養,後來說她是地下高級賣淫組織的首腦,甚至還謠傳過她是一個女同性戀者變性人…總之什麼帽子都有的戴,不過她自始自終都是平淡以待,事不關己似的從未出面澄清或是否認,只是讓那些吵鬧聲叫累了自然冷卻下來,反正吵不到糖吃沒隔多久他們的注意力就會移開了,這是她一直保持的信念。

 

  只要每次她覺得煩就會將所有通訊器材都關掉,把所有食物飲料必需品和香煙都準備好放在床的四周,然後連續睡上它三五天,有時等她願意回到現實世界時,一切問題就都會自然迎刃而解了,而且她幾乎大部分的靈感都是來自夢境,所以毫無干擾的睡眠對她而言簡直是毒癮,必須而且必要,通常只要被干擾了她就會難以控制的歇斯底里起來,出版社編輯非常了解這點,絕對不敢在她的休眠期笨到去敲門催稿,突然失去訊息個幾天也是她的習慣,沒人會太過於緊張,因為她總是會在截稿前帶著完成的文章走進辦公室裡的。

 

  落地大玻璃窗的窗簾間斜照進一些微弱的光線,她就著這整個屋內的唯一光源慢吞吞的檢查那一大堆信函,手裡的紙張被丟了一大半,當她瞄見那張粗黃紙張時心裡有一股怪異的悸動,它正好被夾在信用卡帳單和大賣場定期寄來的型錄之間,她撥開蓋在臉頰旁的紊亂長髮,小心的將黃紙抽出來,抽到一半時著實嚇了大一跳,差點把身旁的熱咖啡給打翻…那黃紙中央貼了張銀箔還蓋著紅印…基本上就是一張冥紙,連篤信基督教的秀媛都能了解,接到這種東西就絕對不會是件太叫人開心的事情。

 

  她皺著秀眉疑惑的拎起黃紙,仔細一瞧才發現上頭還工整的寫了字,是一首情詩,秀媛睜大眼睛讀完,發覺文筆相當優美,又不像是抄襲哪位知名作家的作品…真是古怪了,什麼人要無聊到在冥紙上寫情詩,還放到她的信箱裡頭?這是哪門子新流行的惡作劇呀?她斜睨著上頭的手寫字體,雖然字跡相當清秀,卻還是叫人感覺不舒服…她打了個冷顫後就直接將黃紙揉擰用力丟進垃圾桶裡。

 

  一張冥紙情詩完全打醒了她還半模糊著的意識,再加上一堆未付款帳單,她的心情遭透了,乾脆起身走到浴室裡去沖涼。

 

  這間在山腰的小公寓是幾年來秀媛賣了頭本暢銷書後才有能力搬進來的,之前她實在是住怕了那些潮濕的分租套房,當初這間40坪的公寓她一眼就看上,也不管租金超乎她的經濟能力所能承擔,就在版稅的錢一到手便立刻帶著十幾箱衣服搬了進來。像她這種沒持續力的女人除了寫寫東西有點興趣之外,換工作就像換衣服一樣快,大學畢業之後沒有一樣工作是做超過兩個星期的,她又特別喜歡收集華服飾品,信用卡是張張刷爆,入不敷出的情況之下她確實有幾次經過朋友介紹和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政要“吃過飯”而那些高級套裝和珠寶也有機會登場亮相,完全將她的曼妙身段襯托的光彩耀人…其實這種“兼差”她已經很久沒做過了,後來總算出了書又爬上暢銷書榜,雖然賺的錢沒“吃飯局”來的多又快,個性隨性的她本來就不在乎該賺多少來填口袋,只要不會讓她被抓去關就好了,所以從沒認真去想過自己的財務問題,但實際上為了供應她的奢侈購物習慣和這間大房子,她的債務早已超過進帳,甚至不是多寫幾個字就能補回來的,特別是她的工作態度並不積極,而且現實是沒辦法用睡一覺就解決的方式來敷衍的。

 

  在豪華大浴缸裡洗完香氛泡泡澡,身上還留有熱水烙吻的微紅溫暖,秀媛決定是該對工作認真積極一點的時候了,披著浴袍慢慢走進書房裡,她就是在這個只有一面小窗的房間裡寫作,靈感一來就可以連續待上三天三夜,不想做事時則整個月都不會踏進來一步。那個房間裡簡直亂的可以,夾著參考資料標籤的書籍到處亂堆,滿桌子都是一些零食點心的袋子殘渣和擠滿煙灰缸而周圍散落的煙屁股,房裡喝過沒收去清洗的杯子少說就有十個,有的都因為長期放置而發出酸臭味,她總是習慣端進來就忘了再收出去,如果乾淨杯子不夠用了,她還會寧可乾脆跑出去再買一組回來…清潔打掃的工作除了持續在自己身上,範圍之外她是一點兒都不感興趣的。

 

  整個紊亂房裡數量最驚人的應該算是那些橫豎丟在地上的空酒瓶,她的酒癮越來越難以控制,寫的順暢時就開心的喝,寫不出來時卻又喝的更凶…如果沒有依賴那些釀造出來的黃金液體來鬆懈情緒,她甚至會兩手無法控制的發抖著…。

 

  走進書房裡第一件事就是將電話插頭接上,然後打開電腦和找到上一次進來這房間時留下來的手寫草稿,光是要在這片混亂當中找到每次都只是隨手抓張紙過來亂填的筆記總是要花上不少時間,她不耐煩地翻動雜物急著要找的還包括上次剩下半瓶的威士忌,她到處翻動了好一會兒,突然手裡又從一堆帳單紙張裡摸到粗黃紙,她整個人跳起來,訝異的盯著和剛才那張一模一樣的黃冥紙。

「不是剛剛就被我丟掉了嗎?…」

她喃喃自語著,但還是將冥紙拿到眼前仔細端詳了一下,這是不同的一張,上頭的文字是一些類似散文的簡單句子,彷彿日記般的記載著感情…。

 

“她總是沒發覺我的深情眼神,我渴望著有天她的視線會發覺我,發覺一個早已愛上她的靈魂…”

 

她拿著冥紙氣餒的在電腦前面坐下,不管這惡作劇是誰搞的,他隨便寫出來的簡單句子竟然都比自己這兩三個月來的空白腦子還要豐富的許多…。

 

實際上她已經失去了對於創作的某些力量,新小說除了標題之外她連一個完整句子都拼湊不出來,就這樣面對一個空白的電腦螢幕已經過了不知道有多久,鍵盤突然間變得相當陌生,連敲一個字都要猶豫許久,以前她總是能傳出成串的按擊聲,像是在彈奏一章樂譜般的流暢飛快…當然她也曾有過這樣的創作低潮,不過這次真的嚴重到開始令她恐慌,長時間的停滯讓她不得不擔心起來,如果再也寫不出東西,她的一切都將失去,付不出租金、帳單,沒辦法上精品百貨購物、到高級餐廳用餐…甚至連報費、煙錢都會無法負擔…這時她才警覺到自己的不擅理財,但也改變不了現況,除非她能立即重獲以往的順暢創作靈感,用短時間不停創造出新書稿,要不然她就得去找以前的那位朋友,重新吃起飯局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喉嚨乾燥起來,那些飯局有時候是相當不堪回首的,尤其是當男人魯莽的拉扯著她身上的精美衣裳,猴急的想品嚐她的豐滿胸部和白皙皮膚時她都會覺得相當噁心,倒不是因為待會兒要讓個衣冠楚楚的野獸侵犯她,反到是被野蠻對待那一身精緻的華服裝扮讓她覺得厭惡反感,尤其是幾個連拉鍊都不知道在哪裡就急著脫光她的臭男人,每次都要不小心扯斷些流蘇或珠片,讓她大大的不滿,還有一次終於忍受不了,還沒完成交易就賞那個滿嘴酒氣的胖男人一個大巴掌,只因為他手上的戒指勾破她最鍾愛的雪紡紗柔軟長裙,從那次之後朋友也就不太願意來找她接“兼差”了。

 

秀媛用力的揉著自己的額頭,然後乾咳幾聲,那些理不清的思緒讓她覺得很煩悶,她又伸出手想找根煙,只可惜剩下的只有整個桌面的煙屁股,秀媛有點腦火的將手上的冥紙撕碎並把桌上的東西全掃下地面,然後踩著紙片回去臥房換衣服出門。

 

原來外頭的陽光還是耀眼火熱的,她的眼睛簡直是張不開,又加上懶的化妝,所以在臉上掛了墨鏡便走出街去,本來只打算買了煙和酒就窩回家工作,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的心裡不斷繞著在冥紙上看見的那幾句話,提著購物袋從超商裡出來後走著走著就恍惚的上了計程車朝著鬧區過去。她是想到處去逛一逛的,難得天氣這樣燦爛舒適,平常的秀媛是個沒有經過仔細打扮不敢出門的女人,今天雖然只穿了件白襯衫和牛仔褲,卻完全沒發覺自己邋遢,她心情輕鬆的望向車窗外一棟棟穎新高樓然後在電影院前下了車,她認為如果看一場好電影也許就可以激發她創作的慾望。

 

高掛著的電影海報在陽光下顯的顏色飽滿,她在墨鏡後瞇著眼睛注視海報上的簡介,是一個西班牙新銳導演的劇情片,叫好不叫座的那種,只有在特別安排的電影節裡才能見到這類少數電影。一整群年輕人又叫又笑的穿梭過她的身旁,把她稍微弄清醒些,接著一對情侶牽著手直對著她過來,還親密的緊粘著對方,眼裡完全沒有旁人存在,她當然不能不動只好稍微閃開身體讓他們走過,站在來往熱絡的人潮間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突兀,像佇立在另一個空間似的單薄孤寂…於是她立刻決定去看這部片子,不必去擠著排隊買票也不必被那些商業動作片的巨大音效嚇到,這種沉悶又灰暗的影片正適合她現在想馬上躲起來的心情。

 

秀媛轉身想走到售票口卻發覺一股視線從遠處直射在她身上,那樣熾熱直接的教人不得不注意到,她立刻以為又是上次那個偷偷跟著她拍照的小報記者,於是她故意大剌剌突然轉身表情不悅的準備罵人,但轉身後卻又立即收了就快衝出口的惡言,對街人行道上只有一個推著娃娃車的年輕媽媽正準備過馬路,眼睛望著她的方向,秀媛眨一眨眼發覺自己太過敏感,只好姿態扭捏的點根煙抽上,陽光穿透過她燃起的煙霧,徐徐經過她身旁的年輕媽媽皺著眉頭又看了她一眼,然後秀媛撇過頭將嘴裡的煙吐走,同時間她看見了他。

 

那是一個穿著紫藍色格子襯衫的男人,肩上披著素色的線衫,右手插在褲袋裡左手拿著幾本書,姿態自然的站在對面街口的行人專用號識旁,並且大膽直視著她,彷彿是要穿透她的身體般專注著…接著號識裡的綠色小人開始步行,他也慢慢移動腳步過來,眼睛卻從未離開過她身上,臉上則多了一絲淺淺的笑意,感覺像是個剛剛來赴約的男朋友…她當然不認識任何這種好看模樣的男人,一輩子都沒有過,她總以為全世界的男人除了流裡流氣的阿飛和肥滿的好色老頭兒可供選擇之外,其它的都只是在小說或是電影電視裡才有,但眼前這個專注地看著她的帥氣男人,看起來就像是直接從影集裡走出來一樣,她不得不轉頭看清楚四周是不是有扛著攝影機的人在拍電影什麼的,當她回過神來那男人已經直直的站在眼前了,距離近的可以清楚看見那雙似笑非笑的迷人雙眼,她迷惑了,呆立著不知道該移開還是就站著等他走過自己,就在那麼一瞬間,他伸手撫觸她的臉頰,然後將吻落在她未施胭脂的蒼白嘴唇上…秀媛的瞳孔在墨鏡後方放大,她聽見一陣低沉的耳語。

「…我渴望著有天她的視線會發覺我,發覺一個早已愛上她的靈魂…」

接著,他直接穿透過她的身體,離開。

 

  是的,是“穿透”過她,直接的融過秀媛的身體,然後消失無蹤。

 

  秀媛頭也沒回的軟跪坐到地上,她知道今天真是糟透了,如果不是自己精神崩潰就確定是被鬼纏身。

 

  那一袋子菸酒零食被甩在沙發上,秀媛連鞋都沒脫就衝到廁所吐個夠,她常常只要一緊張都會胃虛的吐個不停,這天她連一口食物都沒進過身體,只吐了點咖啡苦水就難過的乾嘔著,好不容易平息了整個胃的翻騰攪動,她拖著身體趴到洗臉台上將臉和嘴角洗乾淨,鏡子裡那個女人簡直是狼狽的可以,她用力的搖搖頭然後又縮回去床上躲起來。

 

  整個晚上她都難過的在床上翻滾著,無法入眠又不敢起身,有一段沒一段的做著夢,清楚的模糊的夢見自己做過的一些不同事情,唯一相同的是她總是飛行著在半空中冷靜的望著自己,當她沉溺在觀望自己的過去時通常會有一陣突然的開門聲將她震醒,但每次驚醒張開眼睛後卻還是發覺室內一片灰暗冰冷,除了窗外的一盞飛繞著夜蟲的小路燈偷偷照進來,屋裡不可能有除了她的第二個人…。

 

  於是她又捲緊棉被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然後重複做著飛行的怪夢…直到接近天亮時她終於真的入睡了,舒舒服服的放鬆了自己好像有一整個世紀那樣久,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又傳進耳裡,只是這次她太舒服了,不想張開眼睛,就在床上縮了縮身體任由那腳步聲慢慢接近床邊,她感覺被撫觸著,溫柔且充滿愛意…妳總是能分辨出來的﹔那樣直接的觸摸有沒有帶著真感情,妳就是能清楚知道每個人在碰觸妳時是帶著貪婪或是憐惜…那雙手很有感情,他順理著妳雜亂的髮絲和輕點妳微啟的雙唇,然後將被子拉整好蓋在妳裸露的小腿上,然後懷抱著彼此安靜入眠…那樣有安全感、有歸屬感…像是躺在一個碎落著羽毛的柔軟床舖裡,嬰兒似的被關愛呵護著…不想張開眼睛…這個夢境太舒適了…不想醒過來…

 

  她從以前就一直希望有個這樣的夢中王子,每天夜裡都會來輕啟她的房間門,然後像這樣溫柔的望著她守候著她…但是年紀越大,她便知道這越不可能,陌生王子怎麼會有她家的門鑰匙,然後每天自己開門進來照顧她?就算她曾試過給了某幾個“王子”鑰匙,後來發現他們想要的才不是只乖乖的陪她睡一晚,遲早都要把她弄醒過來逞個十分鐘激情獸慾,然後才自己蒙頭大睡…而往往讓她的夢境都要直接變冷變膩…

 

  她知道不可能,所以醒了過來,當然沒見到剛剛還擁抱著她的王子,卻見到了一床的羽毛都變成黃色的…顯然,還是一張張黃色的冥紙。

 

  秀媛瘋了似的尖叫起來,整個人用力彈離舖了滿床的銀箔冥紙,有些竟還摺疊成紙花的模樣…秀媛哭了,到底是誰?到底是誰要對她做這樣的惡作劇?她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只到如果再不向人求救她一定就會這樣瘋掉…於是她抓起電話撥了一個熟悉的號碼,但是卻記不起來號碼的主人是誰。

「xx出版您好…請直撥分機號碼或按9由總機為您服務…」

她捂著額頭一面發抖一面把電話丟到地上。

“…請別哭泣,我的摯愛…恐懼是不真實的,只有我對你的感情才能填滿世界…”

她瞄著腳邊那張黃紙上的句子,然後用腳再撥開另一張來瞧。

“請張開妳的心靈之眼吧…如果妳能進入我精心為妳佈置的愛情世界,妳就會發覺生命將會全然改觀…”

「你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嚇我?」她在嘴裡喃喃自語著,然後伸手拿起其它散落的黃紙,那些句子就像是在和她對答一般,一段段的出現在她眼前。

“因為愛妳,所以存在。”

「愛我?我見過你嗎?如果只是個追求者為什麼不和其他人一樣送我鮮花寶石?卻要這樣…」

“我在晨曦中看著妳認真工作的背影,在黃昏時望見妳孤寂的在大街上遊走…妳提滿了從商店間挑選的昂貴商品,卻填充不盡妳那空虛的感情…”

「你在跟蹤我?」

“一杯杯苦酒滑落妳雪白的細頸,麻痺著寂寞燃燒的痛楚,一字字敲寫的情慾,發洩不完妳對真愛隱藏的渴求…這些我懂,親愛的妳,我一直都懂…妳無法愛人,是因為妳充滿恐懼…”

 

  不知怎麼的,她的眼淚由恐慌轉為傷心,滴落在紙面上溶了那些手寫的清秀字跡。

“妳總是等待著真愛的來臨,所以未曾將房門鎖上…他卻造成傷害,讓妳痛撤心扉,讓妳封閉著自己、扭曲著自己…這些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秀媛一張張的撿拾著冥紙,記憶回到十二歲那年的夏夜,即使夜深了,不段轉著頭的風扇仍然吹不散悶熱,她早熟的胸部在單薄襯衣下顯的玲瓏有緻,汗濕了襯衣,她在溼熱的熟睡當中翻身,然後看見一個男人立在床前,他低下身輕輕梳理著她的紊亂長髮,然後將唇放在她的胸前。

 

  他是來家裡打牌的叔叔,之後每個打牌的夜晚都會走進她的房裡逞慾,她覺得羞恥害怕,卻覺得自己應該愛上他,因為媽媽告誡過她這種事只有和愛人才可以做,而且那愛人必須是自己的丈夫,所以在十二歲那年的最後一天她跟著他離開家裡,到另一個陌生城市生活。家裡人從未找過她,因為他們認定是她叛逆跟著男人逃家了,那男人則帶著她到處賭,沒有固定住在哪裡,每天吃便當和蜷在男人賭桌後的長沙發上睡覺,有一天她醒來,男人不見了,她拿著賭場老闆娘給她的一個冷飯盒和鋁箔包飲料站在街頭,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了解…只確定以後一定要鎖上自己的房間門才敢入睡。

 

  「你…到底是誰?…」她嗚噎著。

“…她的視線會發覺我,發覺一個早已愛上她的靈魂…”

「走吧…我的愛人…」

秀媛抬起頭來望見那個穿過她身體的男人,他溫柔善意的伸出手將她從地板上拉起來:「是時候了…」

秀媛淚眼迷濛的望著他:「我不認識你,我從未見過你…」

他伸出食指放在線條清晰優美的唇邊,要她別問任何問題,然後慢慢的領她走到床邊,秀媛好訝異,那張原本舖滿粗黃冥紙的睡床現在則是堆滿了花朵和信紙情書,連手上拿著的也是一張張寫滿文字的各色精緻信紙、書箋…

「妳很早就認識我了…妳將我創造在這些書信裡,再將信寄回給自己。」

秀媛忘情的看著他的眼眸,卻覺得自己越來越站不住雙腳全身無力,只能虛弱的問:「可是…你並不存在現實裡呀?」

他抱起秀媛輕輕的放回床上,讓她曲捲回原先睡著時的姿態,然後也在她身旁躺下側抱著她,秀媛覺得眼皮沉重,身體彷彿在逐漸下沉,不斷沉沒入深藍色的海底…。

「你…並不存在…」秀媛的聲音微弱,終至虛無。

「因為是時候了。」他的聲音在秀媛耳畔迴轉,然後他的背後長出一雙黑色翅膀,墨水般的深沉羽翼慢慢展開,向前掩蔽,擁抱珍珠的蚌殼似的將秀媛闔蓋,秀媛覺得全身冰冷卻一點兒也不難過,閉起眼睛嘴角微微的露出笑意,直到羽翼將她整個人都掩蓋起來才聽見他最後的一句話語。

「祂認為,最後一段路都該由最鍾愛的來帶領…讓每個最後的容顏都能帶著滿足的笑容…」

 

  就在消失前,巨大羽翼上的一根黝黑羽毛無息的飄落,然後被窗邊吹撫進來的微風夾帶著飄出房門外,經過混亂的書房和浴室門口,掠過沙發上的超市塑膠袋然後落在一杯冷掉的咖啡和凌亂的垃圾桶旁,舊報紙被輕輕掀開,明顯的標題上寫著:

“知名女作家秀媛今晨被發現在家裡服藥自殺,據研判死亡已經超過一星期,情慾女作家秀媛的新書XXX即推出就受到熱烈注目,裡頭的慾望描寫露骨且坦白…似乎為自身的描寫…經過長期沉寂終於推出新作的秀媛,新書普推出上架卻驚傳因為情緒不穩定而自殺身亡,預計這本自傳式的新書即將成為熱門暢銷書籍…秀媛本名………”

 

2001/11/23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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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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