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張穿貂皮大衣的照片,拍攝於2009年3月柏林中央車站。一直不敢公開,碰到金融危機、動物保護者,哪敢秀什麼皮草。最近才寄給幾位朋友,亞熱帶鮮見貂皮的台北詩人驚豔地說:可真雍容華貴啊,去參加柏林電影展嗎?住芝加哥擁有幾件皮裘的好友說:準備晉見德國總統嗎?武漢的箭飛教授以為我不在柏林,羅麗塔變成娜塔莎,跑到莫斯科,才會這麼全副武裝呢!
其實,這件貂皮大衣是有來歷的。二月往德國柏林客居,原來不那麼冷的柏林冬天,今年卻奇冷,冰雪奇多,我剛從台灣返香檳,匆匆來到柏林,厚大衣沒帶齊。有一夜,招待我們的柏林工業大學賓堡教授夫婦,注意到我走在寒風雪地上凍得直打哆嗦。隔天捎來一大箱冬衣行頭:手套、厚襪子、絨毛衣、長筒馬靴外,還有一件貂皮大衣和一襲狐裘。
三月的大雪夜,裹著平生第一件貂皮大衣,暖暖地前往柏林歌劇院聽歌劇,六十多歲依然一頭褐髮的德國教授,老遠望見我身著他母親的遺物,興奮又熱情地把我緊緊擁抱:
「妳的髮色配這件深褐色貂皮大衣正好,穿起來真像我媽媽。」
整個冬天,我裹著這件貂皮大衣與他們參加各種盛宴和音樂會,腳上蹬著教授夫人的黑色長筒馬靴,貼身的是柔柔軟軟的絨毛線衣。他們開心地摟著我,欣賞著我,從他們凝望的眼神流波中,我體會到「衣裘與朋友共」的歡樂。每次,賓堡教授一定稱讚道:「妳看起來真像我兒時記憶中的媽媽。」聽到耳裡,心頭甜甜的,彷彿我做了一樁好事。
春天解凍了,賓堡教授夫婦邀宴。走入柏林郊外森林裡的主人家,我將那一大箱冬衣悉數歸還,同時附上一件我穿過多次,教授夫人極喜愛的紫色旗袍領絲綢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