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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05/11 15:11:07瀏覽305｜回應0｜推薦4 | |
| [浴缸]
深夜，這個節氣剛過小雪的夜晚，出奇地安靜。遠方省道奔馳的車輛消聲匿跡，車庫旁的龍眼樹，入睡前滿樹仍有重重的雨滴落下敲打著鐵皮屋頂，此刻似乎停止搖曳。整個時空寂靜的程度，讓老柏吉覺得塞著耳塞睡覺真是多餘之舉。但如此仍無法貼切形容這深夜寂然的況味，所以老柏吉半夜因尿意起床想上廁所時，將耳塞拿掉，以為如此應該可以感受到黑夜沉默的真相。 他蹣跚地步入浴室時，在窗外明亮的路燈照射下，看到了那一座隔了二十年才再使用的象牙色壓克力浴缸。 並非很龐大的浴缸長方形上緣，經過前晚徹底的清洗，冰冷的線條與直角向下塌陷一處遼闊深邃的空蕩。或許由於潔淨無瑕的表面，由於那暫時被外壁阻擋看不見的底部，老柏吉等待著將滯留的尿意完全排除時，覺得也許這就是今晚黑暗和靜諡的實情了。 當他再次回到被窩裡，在寒冷的冬夜，老柏吉由背後緊抱著他側躺的妻子瘦削的身軀時，透過兩人加成的體溫，這一份讓老柏吉重新回到幽邈記憶的無盡和溫暖就更加篤定了。 「我記得這一口浴缸不便宜喔！八千多塊。我們樓上洗澡間整修完畢後買的，那時候原本也是一個通舖的小房間打掉後，空間突然寬敞了很多。你不是懷了弟弟嗎？大弟弟四歲的姊姊還在褓姆家。洗澡前，我不是喜歡在妳肥碩的臀部磨蹭後，再一起進去這個小小的浴缸裡浸泡？我繞過妳靠著我的豐滿腰臀撫摸那腫脹的圓乳與肚腹，碰觸到妳尖突的肚臍眼時總是引起妳咯咯發笑。洗澡水因為妳的大肚子，常常很輕易就滿到了出水口；但妳總是叫我一直再加冷水，也不敢泡太久，妳說這樣對胎兒不好。」 老柏吉緊靠著熟睡的妻子單薄的後背，右手掐揉著她早已鬆懈的奶子，再次塞上耳塞拉下毛帽時，於緩慢烘熱的呼吸氣息中如此回想，在內心裡自語。 那時年輕的柏吉丈量過浴室和樓梯的寬度後，驅車往六公里外的鎮上建材行，找到了這一口可以自己安裝的浴缸。配件裡還有一片前部裝飾用的擋水板，及一些金屬連結條與螺絲。柏吉和大腹便便的妻子就是在像這樣寒冷的天氣裡，一起研究著如何組裝浴缸。 這一棟屋齡已超過三十年的兩層樓老房子，當時原屋主建造時使用的鋼筋水泥非常地結實，幾次強烈的地震與颱風都未出現龜裂和漏水，一樓地面還鋪設著今日已不多見的舊式花磚。但整棟建築的設計與隔間非常怪異。陡峭窄距的樓梯讓當時打聽這一間法拍屋的附近村民們望而卻步，只有後來他們羨慕地稱說「傻人有傻福」的柏吉不在乎。並非很寛敞的二樓，原主人竟然以和板隔了四間小小的通舖，柏吉請工人將其中一間整修成浴室，而對面就是小女兒的臥房。 兩個小姊弟洗澡時喜歡同在浴缸裡戲水玩玩具，熱氣蒸騰香味四溢的浴缸總是充斥著童言童語的歡笑聲。那時因為年紀還很小，兩人還不懂男生女生的問題。後來等孩子們稍長，大女兒在念小三時，兩夫妻考量樓上的隔音效果差，房間也太小，於是搬遷到了三十公里外的一個比較熱鬧的城鎮 ；但並未將舊宅出租或轉售。有機會，他們仍然會回到比較幽靜的鄉下老家小住。 那一間浴室因很少再使用，電熱器就被拆移至新家，而浴缸則被搬到浴室外窗下的走道置放。一放，就是二十年。 昨晚老柏吉在樓下沐浴前，想到天氣十分寒冷，若能將樓上閒置的小浴缸搬下來泡澡，那應該是非常舒服的享受。因為舊宅二樓幾乎未曾再居住，到處佈滿灰塵和蜘蛛網。於是兩夫妻慎重地換上勞動服裝，開始行動。老柏吉看到這一口被經年累月污垢覆蓋的浴缸，緊靠著油漆剝離的牆壁，四處充斥著黴味，早已不復見往日的光潔神采。因兩夫妻體能的衰退，浴缸被搬動時更是顯得笨重。老柏吉先將連結擋水板的鐵條與螺絲拿掉，再與妻子一前一後地慢慢將浴缸搬到了樓下浴室。在走下那個侷促陡斜，貼滿小瓷磚，而且無防滑條的樓梯時，兩人真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我跟妳說一件我小時候差一點溺水的糗事。大概是在我小一的時候吧，北部有一間全國最大的小學，附設有一座游泳池。有一年的夏天，我和鄰居與家人第一次前往戲水。我一進去，啊！好大的浴缸啊！好多人在裡面玩水。我那時候還不會游泳，我看一些與我年紀相當的小孩子，他們好像都不怕水，興高采烈地就直接跳進游泳池裡。我忘記當時是怎麼想的，應該是說，我對如何游泳，泳池的水有多深，完全毫無概念，就學那些快樂的小朋友也直接從池邊一躍而下……。天啊！我的腳根本無法碰觸到水底。由於手腳慌張揮舞，無數的水泡在我四週產生爆裂的聲音與氣幕，當然也喝了很多水。是的，我快要溺斃了……。幸好身邊我一位鄰居長得很帥的大哥哥，見狀將我一把拉起，他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老柏吉在妻子的背後繼續他的追想。 「是否我們人生當中，在每一個不同的年齡階段，因為心智與體能侷限的發展能力，其實不是無懼於面對嘗試後的可怕結果。是否只是因為一種視覺的順勢導引，再加上體內例如賀爾蒙化學變化誘發的刺激，我們不自覺地，就會去做一些以後回想起來可能是很荒誕愚笨的蠢事？你看，那麼大的一座水池，四處瀰漫著歡樂的笑聲；那麼多人影縱下又爬出，池邊的高溫與水裡清涼強烈的對比，我就像一顆被往上擲拋，就一定會落下的小石子。 在我可能更小的時候吧，那時候晚上，我們全家都是睡在掛有蚊帳的木材地板上。有一天冬季的夜晚，我不知道為何我們家冬天了還在掛蚊帳。那一夜，我的父親又依然不在家，整個屋子，尤其是蚊帳內，流動著冰冷但又溫暖的昏暗小燈泡孱弱的橘光。半夜我醒來，母親仍在熟睡，就像妳現在這個樣子，但她的雙手是擁摟著我的。在紅色牡丹碎花圖案的厚重棉被裡，母親溫熱強壯的胸懷緊緊將我纏抱。我此刻還依稀記得那種感覺，好似再次又進入了母親溫暖的子宮，在母親熱呼呼的羊水裡低頭吸吮著手指頭，剛剛才發育完整的小手小腳不時地踢動。然後，也像此刻我對你做的動作，我的手禁不住撫玩著母親豐軟的乳房……。 我剛剛說過，可能是因為感官直接刺激的強烈誘因，我看過電視裡展示如何布置偽裝活抓黑熊的陷阱牢籠。他們以粗壯的樹幹，看準一處黑熊經常出沒的路徑，搭建好一座長方形一側開放的柵欄，裡面放置黑熊喜吃的食物，四周以樹枝和藤蔓精巧遮掩。雖然當黑熊初次看見，那是從不熟悉的長方形，但是因為內裡幽暗的光線，彷彿一道等待解答的謎題，美味食物的空氣分子飄揚，它躊躇猶豫良久，最後還是亦步亦趨地進入。 關於浴缸，我小五的時候我們全家到過一間收費的大眾澡堂，那裡的澡池，是我生平見過最大的浴缸。因為家裡並非很富裕，我們是久久才會用塑膠袋提著盥洗用具和衣物，穿著拖鞋步行約十分鐘，到達那個座落於街市中心散發著濃烈溫泉硫磺味的公眾澡堂。那個時刻，是我們全家難得能聚在一起的寶貴平靜時光。有一年冬天，我一進去那個大澡堂，男生女生是分開的，整個空間流盪著迷霧般的蒸氣。偌大的水池，由紅磚砌成鋪塗水泥，長滿厚厚青苔的長方形石壁四周已坐滿了人，有老有少，大家都赤條條一絲不掛地走來走去。那時候我最害怕有大人站起來從我面前走過，我看到他們披覆著密草般濃黑陰毛下一條條巨碩的男根與腫脹欲爆的大卵袋，我的心裡既恐懼嫌惡又自卑羨慕。」 老柏吉沉溺於內心自言自語的同時，他在半夜才會堅硬的陽物也不斷地抵撞著依舊在深眠的妻的臀部，發出氣喘吁吁的壓抑聲息。 今晚雖然老柏吉如願以償地將閒置近二十年的浴缸搬下樓開始使用，由於熱水器的小容量限制，他與妻子必須輪流洗澡。老柏吉的妻子沐浴前全身赤裸再次想刷洗浴缸時，喚他為她拿菜瓜布。老柏吉拉開伸縮式門簾，看到妻子已過半百骨瘦如柴的身體。他關上門簾後，卻並未馬上離開。透過縫隙，老柏吉在門簾外半蹲著偷窺浴室裡妻子背對著他的裸體。他裝做賊頭賊腦地看了一下後，就面無表情地走開。老柏吉對自己剛剛這個舉動非常百思不解，都結縭已逾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妻子的身體他是那麼熟悉。一如原本夜半醒來仍可再度入睡，但老柏吉也不明白何以會陷溺於幽深的回想，即使換來次日白天渾渾噩噩的下場。 （2016.12）[收錄於獨立出版黃里詩文集《聚焦的渲染》城邦印書館2019.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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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