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穎

奶奶過世之後，爺爺一個人上醫院，在那裏遇到老病友，被問道：「令某那俺毋陪你來啊？」

他就會頑皮地回答說：「伊呷我離婚呀，搬到天上去住啦！」。

「離婚」這麼新穎的名詞，從這樣豁達幽默的七十多歲老頭子口裏說出來，任誰都想像不出他曾在頓失老妻初時，竟度過數月失魂落魄、不言不語、孤單無眠的可憐模樣。
如今的幽默豁達與當時的哀慟自閉形成強烈對比，當他年老時，痛失老伴的反應，突顯沸騰出他們曾經擁有過的愛情熱度。

奶奶離世前十數年，他們的子女都已長大離家，倆老唯二的生活樂趣就是吃飯及拌嘴，架當然是吵不起來也踢不動的，只有手腳互相指指點點、鼻腔哼哼唧唧，看得我們晚輩搖頭直笑。

年老時，過往的皮相、青春，都是見證愛情的重要指標，美麗外貌、美好年華，以及一切恩恩怨怨，早已隨時光淡薄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年深月久的深情摯愛。

當年華老去時，情侶之間還能否愛相隨？

從愛爾蘭詩人葉慈(William Butler Yeats, 1865-1939)的詩"When You Are Old"可以見證愛情與年齡的關係。

當妳年老時　　　　　　　　　　　　When You Are Old

尤克強／譯　　　　　　　　　　　　William Butler Yeats

當妳垂垂老矣髮蒼蒼睡意昏昏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在爐火邊小憩請打開這本詩集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慢慢地翻閱回想那些溫柔的眼神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昔日的雙眸籠罩著多少倒影深深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許多人貪戀妳的青春風韻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為妳的美麗釋出假意真心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我卻深愛妳至誠的靈魂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愛妳年老時憂傷的容顏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在熊熊爐火旁俯下身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感傷愛情已悄然遠去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徘徊在飄渺的高原上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隱沒在閃爍的群星裏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1892

有沒有想過，當你年老時，皺紋滿面、皮膚粗糙、乳房下垂、大肚腩、啤酒肚、性無能、動作遲緩、牙齒搖搖欲墜、白髮滿頭或乾脆禿光了頭……有誰？還有誰～會愛著妳？

是眼前的年輕愛人，還是數十年後身邊的白髮老人？

答案是「不知道」，對吧？

我們地球人沒有預見未來的特異功能，所以沒有人知道自己明天會如何；當然，也不會有人知道，當妳年老時，有誰會愛著妳。

將來之事不可捉摸，但以下公式八成能肯定～

天使臉孔＝骷髏頭＋皮膚。
魔鬼身材＝骨骼＋皮膚。

說穿了，人世間的美麗，都是骨骼與皮膚的結合成果。

莫非定律：「美麗雖是皮相，但醜陋卻是醜到骨子裏去。」

皮相與骨骼，就構成了一個人的美麗外貌。

想要地球人不以貌取人，簡直比搭乘總統專機飛上外太空，或在鴨蛋裏孵出噴火龍還要困難。

喬叟說：「天下漂亮的皮相之下，往往包藏著禍心，因此，誰都不可以麻痺，單憑外貌、言語或友善態度去選定情人，那無疑是愚蠢的。」

但，我們若有幸得到一位外貌佼好的情人，相信任何人都願意擔那愚蠢之名吧？

別注重皮相，說來簡單，但一旦墜入了愛情海，又有多少人能保持清醒？

「愛意連綿在歲月之上，數十年前，數十年後，愈愛愈熾熱。玫瑰貪求著旗袍下的優雅，激蕩地，他愛死她。這是一個十分特別的男人，他看不見女人的蒼老。他愛她，她便永遠不會老。」這是深雪在魔幻愛情小說《玫瑰奴隸王》一書中描寫的20歲不老公爵與60歲老妻之間的真摯情愛，果若此情為真，那真是羡剎世間所有女性人類啊！

我們都知道，再如何嬌美俊帥之人，也總有年華老去的一天。

年華老去，是每個貪戀美貌之人如影隨形的惡夢，歷經數十年以大刀利斧都揮之不去、斬之不絕的妖魔纏身夢魘。

「老化」是地球人恆久不變的恐懼之一，一旦我們老了、醜了，愛情是否會隨之遠離呢？

人一定會老、會醜，再怎麼呼天搶地、捶胸頓足都沒有用，所以當你年老時，能愛就狠狠愛吧，那可是很大的福報呢！

「從花開愛到花殘，從紅顏愛到白髮」；當我們年老時，但願我們的愛情更加熾熱，此生無悔。

【當愛情不再青春美麗～When you are old】／方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