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樂園》讀後感

　　對於詩，我接觸的極少，僅不過是這片大海中的一小隅罷了。較為衷愛的詩人是穆倫席連勃女士，奈何《詩樂園》中只有在附錄稍稍擷其幾首舉例，題外話略去。以下提幾首本書中觀後有感之詩。

　　第八十九頁，卞之琳的〈斷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武陵高中劭為老師有言：「一切景語皆情語。」喜歡這首詩中所描繪的景象，頗有畫中畫之感，更喜愛景中未曾言說之情，此中國文學之美也。

　　九十三頁，何其芳的〈預言〉，其中的故事──誠如詩評所述──乃是個「美麗的錯誤」，而詩中天上謫仙女之漫長等待，即便可能無關乎愛情，仍使我聯想到席慕蓉〈一棵開花的樹〉：「……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求祂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於是把我化作一顆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如是乎望穿秋水的等待。又，〈預言〉詩中以悲劇結尾：「呵，你終於如預言中所說的無語而來，／無語而去了嗎」更恰如〈一棵開花的樹〉中令人惋惜的結局（「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一零六頁，王白淵〈詩人〉一詩中，有關於詩人「吃著自己的美而死」的描寫，在現代這個「寫詩的人比看詩的人多」的社會，恐怕有著數不清的詩人將落得如詩中所述「在無言中凋謝」之下場。不僅是詩人，藝術家、畫家、作家……等創作者，恐怕都是如此吧。切腹的三島由紀夫、文革時期遭批鬥投湖的作家老舍、含煤氣管自殺的川端康成、投水自盡之太宰治、以手槍自絕的梵谷、自溺於湖的王國維……口中皆含著自己的美，仍舊默默死去（儘管有些早已聲名大噪）。（突地引用這許多其之死亡令人惋惜的作家，自己心裡到升起了些慌恐）對於創作者來說大鳴大放絕非目的，他們需要的乃是作品被「懂得」，即瞭解和體會，默默無聞無須如何悲傷，張潮有言：「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然此一知音難尋。──「詩人在心中寫詩，寫了又擦掉。」

　　頁數一四一，周夢蝶〈九行二首〉，之二：「想再回到尚未出生以前／怕是不可能了。……」初見這句稍有感觸，乃屬消極面的感觸，曾經有過多少次，希望自己未曾降生於這個世界？然而，「想再回到尚未出生以前」，的確是不可能的了，「……不如／不如將錯就錯，向／至深至黑的井底，或／松尾芭蕉的句下／覓個悟處與小歇處吧！」無法理解文後導讀將生命之終分為兩種選擇的說法，遂依自己原本的想法賞詩。我以為，「將錯就錯」有將錯就錯的美，降生於世或許原就是個錯誤──至少無法斷然將之歸為正確之事──那麼無妨再次套上那句愁予的老話：「美麗的錯誤」，確實，活著有陰鬱、晦暗、毀滅、敗壞、墮落、腐爛之層面，然而亦有──生之喜悅。印度詩人泰戈爾於《漂鳥集》中有著名詩句：「但願──生如夏花之燦爛，死若秋葉之靜美（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既然誕生無可挽回、存在無可避免，不妨淺啜世界之穢，深嚐生命之華吧。

　　一五六頁，洛夫，〈金龍禪寺〉：「羊齒植物／沿著白色的石階／一路嚼了下去」。不善品詩，全憑直覺，然動詞於任何詩、文中皆占有一席重要之地，如王安石「春風又綠江南岸」的「綠」字。我亦十分欣賞此詩中所用的「嚼」字，「嚼」可貼切地形容羊齒植物蔓延石階而下之景況，亦可飽富趣味性地呼應「羊齒植物」一詞，由此可見選用字詞之重要，將影響詩文整體多甚。

　　一七三頁，余光中的〈雙人床〉，初讀時即刻想到陳黎《小宇宙》（100首短詩）中：「一顆痣因肉體的白／成為一座島：我想念／你衣服裡波光萬頃的海」（本書三八二頁有收錄）和「激烈的愛帶來的愉快的傷亡：／我流失了五箱葡萄柚的汗汁，／你折斷了二十一根頭髮。」二首，同樣帶了點情色意味，而〈雙人床〉又更牽扯到了戰爭的層面：「當政變和革命在四周吶喊／至少愛情在我們的一邊／至少破曉前我們很安全」、「讓旗和銅號在高原上舉起／……／至少日出前你完全是我的」、「仍滑膩，仍柔軟，仍可以燙熟」、「發動永恆第一千次圍城」、「捲入你四肢美麗的漩渦」──以情愛和戰爭並提，為的是凸顯主題戰爭，更以情色文學的方式呈現，使可觀性大增。根據書中導讀：雙人床外是煙硝漫漫的戰爭，雙人床內是和情人肉體的溫存，以熾熱的愛慾「反襯」戰爭之無用──然導讀僅供參考，個人偏好「以肉體的墮落烘襯戰爭之墮落」一說，對於肉慾強烈飢渴（非愛情的美麗境界）的墮落，之於戰爭利益爭奪的墮落，以「陪襯」的方式顯赫主題，而非反襯。

　　一九五頁，詩人瘂弦〈如歌的行板〉。首段中的「必要」帶點年輕人揮灑青春時無謂的堅持，無謂並且浪漫，「一點點酒和木樨花之必要／正正經經看一名女子走過之必要／君非海明威此一起碼認識之必要」。舉槍自殺、原因至今令人揣測的大文豪海明威，一直以「硬漢」的形象活在世人的心中，勇敢、曠達、剛強，並且幽默（如海明威幽默感十足的墓誌銘：「恕我不起來了(Pardon me for not getting up!)。」），的確是個會令青少年崇拜的偶像……。第二段前四行偏現實層面：謠言、旋轉玻璃門、盤尼西林、暗殺、晚報（通常暗殺後當天晚報就會刊出消息？）、法蘭絨長褲（象徵虛偽的優雅？）、馬票及姑母遺產繼承之必要；而後倏忽轉折接回愜意的「陽台、海、微笑之必要／懶洋洋之必要」，導讀將此二句解釋為「意涵鬆、緊的收放之間，營造出詩的張力」，不過做如此解則無法接續詩意上的連貫，個人認為可以解釋成：「勾心鬥角後名利雙收了，換個地方，開始悠哉、無憂無慮的生活」？末段，關於〈如歌的行板〉，恰巧席慕蓉亦有首同名詩，瘂弦此詩：「而既被目為一條河總得繼續流下去的／世界老這樣總這樣……」和席慕蓉詩中：「一定有些什麼／是我所無能為力的」同樣為對於宿命論、寫實主義（呼應第二段）的無奈，和宋話本常有的命運人生觀念相像，敘述著命運之不可違抗和不可知，稍有不同點為：慕蓉詩中存有其一貫的淡淡情思，而瘂弦詩中則描寫面對人生在世的無奈，聳聳肩轉而豁達面對，隨遇而安的態度。兩首詩人風格迥異的同名詩能夠建立此關聯未嘗不是件奇妙的巧合。

　　二零六頁，鄭愁予〈寂寞的人坐著看花──東台灣小品之一〉。寂寞有分，深深空虛內裏荒涼的寂寞，或者如此詩所言「擁懷天地者簡單的寂寞」。詩中的寂寞令人平靜，「山顛之月／矜持坐姿」，未知坐著的是山抑或人，沒有明說，也因此才可接「擁懷天地」以敘述人與自然合一的境界。東台灣花蓮、屏東地區，風景頗好，有若凡塵中一框可以令人好好歇腳的畫景，可以於山巒中尋一片淨土，靜靜坐著，淺嚐林野之況味。

　　第二二七頁，物理學博士方旗的〈蜜蜂〉。在自己許久以前手抄的便條紙上，尋見疑似是余光中的詩句（找不到出處）：「幸福的是那沉酣的蜜蜂，當他醉死在花瓣的中央，讓蜜汁流滿了心房」和此詩中「這液體因未能／傾吐而流滿全身／那感覺對自己也是甜的」句有異曲同工之妙，即便是苦澀悲哀的暗戀，也未嘗不是甜滋滋地潤著己心──此愛之苦也。關於文後賞析所附之故事，我認為充滿了編者陳黎的風格啊，自從陳黎的《小宇宙》詩集問世以後，他本人就無法和情色文學拖離關係了……。（又，可參照二九八頁，陳黎〈一首因愛睏在輸入時按錯鍵的情詩〉）

　　二四五頁，楊牧〈孤獨〉。甫讀此詩，腦內便瞬忽飄出席慕蓉的詩句，〈傳言〉：「若所有的流浪都是因為我／我如何能／不愛你風霜的面容」、「他們說你已老去／堅硬如岩　並且極為冷酷／却沒人知道　我仍是你／最深處最柔軟的那個角落／帶淚　並且不可碰觸」呼應了〈孤獨〉一詩中「他的眼神蕭索，經常凝視／遙遠的行雲，嚮往／天上的舒卷和漂流」，及「他委棄的暴猛／他風化的愛」，此句尤甚。不由自主地令我描繪了一個滄桑的愛情故事（儘管只能拘限在愛情方面令我不是如何暢快），楊牧的表現手法，將第一人稱「我」和孤獨這匹衰老的獸「他」分離，在我看來，其實無異乎：「我是孤獨的」。孤獨即我，在深黝的夜裡，「我」獨自啜飲著孤獨──

　　對十首詩的觀感到此結束。據學校規定，還得繳交心得感想一份或新詩創作一首。感想早在上述言畢，我已乾涸……。不擅寫詩，亦不怎麼寫詩，本身並非作詩的料，更欠缺對詩的敏感度。仍是得依規定交予新詩一首，題目未取：

該如何，對你展顏
我苦澀地笑
誠如我苦澀的青春的
初芽。

該如何，與你揮別
未知的再會之時
是濁白碎浪上，
絲絲黏黏的泡沫

該如何，同你傾訴……
晏發卻濃濃盎然
末梢那杈
絕美的分枝

錯過
方才明白。

　　基本上是想表達「錯過」。著墨文字時聽著劉若英的歌〈後來〉：「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而「絕美的分枝」參自作家邱妙津的日記。只是初試啼聲的新詩一首，看看即可。

其實也還好，3367字而已。（字數多的原因之一：詩句引用）

就某種程度上，我覺得自己像個瘋子。這樣耗心費神寫有甚麼用處呢……如果老師不喜歡呢？這三頁A4紙就跟廢渣無異了。我期盼甚麼呢？鼓勵、肯定、……支持嗎？

好像一直拿席慕蓉的詩舉例耶Orz...我最熟啊，沒辦法（余光中的沒感覺）。前幾個禮拜回新家搬了張錯、楊喚的詩集，又意外得到《敻紅詩集》，慢慢來吧。

學校規定要挑十首詩，我只挑出了九首，最後勉勉強強再塞了〈寂寞的人坐著看花〉進去。故，那段文字我很討厭Orz，是硬擠出來的，這首詩根本不該強迫自己寫出讀後感裡那些文字的。考慮要不要把那段刪掉，直接交九首給老師（跟老師坦承：我乾涸了！我枯竭了！）。也考慮要不要把文後的新詩刪掉，畢竟感想部分已十分有份量了……

「一個人去草地上坐著，然後覺得很空虛？」
「擁懷天地的人，有簡單的寂寞。」我想這麼說。

好吧，我知道太長了。貼上來，會讀完它的人並不多。所以讀一下我寫在這後頭的LDC就好了XD

關於詩末阿，小太陽說過：「時間點不對，就是無緣。」──似乎很多故事都是這樣吧。我只是覺得，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作「等待」，既然時間點不對，那就等待……如果是真心的，就經得起漫漫長夜。（落花喬你說對不對！！）

基本上那首詩我只想表達兩句話：

「你是我生命裡一杈絕美的分枝」

「可不可以不要只是分枝……？」。

噢，PS，關於開頭第一段阿，穆倫‧席連勃就是席慕蓉的本名（蒙古），我故意的XD。健美應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