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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10 05:06:41瀏覽466|回應4|推薦49 | |
少年母親 福建連城隔川,三戰區兵戰總監浙江供應局附屬醫院,院長是中校醫官翟新三。 外公翟新三是留過法的,那幾年裡吃了什麼苦頭,來龍去脈,除開外婆,大概沒人曉得清爽。他肚皮上生好大片濕疹,聽說就是在那兒得來的,自己是醫生,一輩子卻也沒法治好,可見嚴重;母親無意間曾見過一次,這才知曉。 一路那麼躲著日本鬼子,十一二歲的母親和供應局勤務連的官長們從浙江、江西、福建這麼徒步一路南來,沿途還挺開心,不覺得累,有些許踏青味道──但是浙江供應局竟就開張到了福建。 住山裡,日本飛機幾乎不來。路過江西時,倒遇上一次,鬼子飛機低空飛過,望得見尾翼上的小紅膏藥。炸彈下在上午的市集裡,事過後,人的胳膊腿就在路邊樹枝間晾著。 母親進了學校,學校有六七班,她班上有五十多同學。每天下午一點起,唱一個小時的歌。《木蘭從軍》、《國際歌》、《向前跑》、《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大刀向鬼子頭上砍》、……。母親的嗓子很差的,歌唱得五音不全,鬼子聽了,不用刀砍,全部都要跑盡光的。雖說母親是杭州人,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兩個東北同學還沒掉淚,卻她每回哭得淚眼糢糊。 學校沒有花俏的體育活動,就是一味健行,常常鄉下四周遠足。這一點不為難母親,到底大山大水從浙江一路走來。學校後來要建教室,不遠有座寶塔,傳聞是紅軍早先据占此地時建的(奇怪,紅軍建寶塔來作啥?)母親的同學們就再不遠足,開始了義務勞動,拆寶塔的紅磚用來蓋新教室。年幼的母親學陶侃搬磚,每次倒能搬上四五塊。 不上學時,母親作許多的雜事。外婆總要她作這作那,弟弟妹妹是不負擔任何的家務責任,母親覺得有些委屈,可不敢說。家務事裡頂辛苦的一項是打水,水井在租來的民居附近,有些距離。打出來的水,用個木桶盛著。這水對母親說來重些,總要外婆幫著,母女用個扁擔,一人一頭前後肩挑了回家。 母親自養了只小雞,像寵物,照顧的看著天天大了,一日,天際飛來隻老鷹一爪攫取了去;這雞似乎特意是替它養肥著食用。愛哭的母親自然要哭上個半日。 山鄉的日子悠閒,淡淡的,母親過得有些無憂無慮。輜汽團有時送幾卡車的傷兵來,外公的小醫院就忙碌些,鄉裡也見拄了枴杖或者不拄枴杖的傷病患四處遊蕩。鄉民原極不友善,對外鄉人有防備心,外公替他們看病, 日子長了,慢慢也就好了。 住屋外橫條馬路,馬路另側是個小山丘,一條黃土路彎彎曲曲往山頂去,翻過山脊,山那邊山窪窪裡有所宰牛場,每當五十日,午後牛「牟牟」叫,屠夫要殺三五口老黃牛賣。左近四鄉八村的居民都趕聚去買塊牛肉。外公外婆也總是去的,每次不多,提了半斤六兩,回家炒洋蔥吃。 哪日兩人買了半斤牛肉,過了山脊線,往回家走,天色有些向晚,暈黃暈黃的,襯著這黃土路,眼看去天地間一片昏殘。外公外婆在黃土路上走了半晌,左右一個人影沒有,家就在山坡下,看都看得著,卻總下不了去,這天色從暗黃漸變成了灰褐,轉眼看來就要暗了。外公著急,扯開嗓子喊:「阿婉!阿婉!」 母親和一桶水同在水井口坐盼了大半天,等著外婆買肉歸來,母女兩人好一起抬水回家。灶房裡等著用,天也要黑了,只得將弟弟從屋裡威逼出來,兩人抬一步,停一歇,家還有半程的遙遠,水已灑了一半。姐姐正兇著弟弟,弟弟也不高興的亂,就聽到山上傳來叫喊。 母親抬頭莫名其妙的遙應了聲:「ㄟ!」 這路就開了。 路通了,天色看來也亮些。 外公這時頭腦清明起來,說:「唉!怎麼沒想到,路邊撒泡尿可以解得啊!」 2012.12.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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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