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真是假

金婆婆拐首突然散出一蓬毒煙，朝空中的花和尚卜不休噴去，卜不休在空際趕忙連連揮出一陣陣掌風，彈身躥出窗外。他反應雖快，但仍是吸入了一絲毒氣，身體一落院中，站定後暗暗運功，將那絲毒氣從體內迫出。

院子四週，已有趙驪珠、西門婕、冷青盈三個姑娘，三枝長劍分三面擊到，他雙掌分開左右推出，一股激烈的掌風襲向西門婕、冷青盈兩人。西門婕、冷青盈連連後退。看來卜不休掌上勁力實是不小。

卜不休雙掌推出，疾快的一翻，右掌倏伸，探向趙驪珠的腕脈，拿捏之準，動作之快，實是不凡！趙驪珠也是久經大敵，見卜不休爪勢伸來，心生懔駭，長劍一圈，圈出一輪光環，玉掌迅捷的向卜不休伸來右掌切去。

卜不休氣貫右臂，一條右臂立時堅硬如鐵，趙驪珠一掌切在卜不休臂上，她那一隻纖纖玉手，掌緣頓感麻木，頓間紅腫起來。只見金婆婆已踨身來到，她怒氣沖沖，雙目盡赤，掄起鐵拐，虎虎生風，朝卜不休拼命攻去。

一男四女，五個人打得實是激烈，雙方交手了數百回合，卜不休心想，這衛慧娜叛跡已彰，我又何必一個人與她們糾纏不清，天色這時已微現曙光，遂探手自腰際摸出一枝小小火燐箭，朝天電出。

那枝火箭發出一道紅光，拖着「嘶」的長聲，直向空際。四邊附近各房屋裡，突然穿出來七八條人影，轉倏間已到達卜不休等四周。

金婆婆打量來的七八個人中，大都身穿黑衣，手執兵刃，一個人也不認識，自然不會是幫中頂尖腳色，他們都是昨夜在喜臨門中尋歡作樂，聽到本幫火箭傳警而來。

原來衛慧娜這喜字堂外圍一大片房舍，四面叢山聳立，削壁如刃，只有一條崎嶇山道，與外間相通，而那條山道，卻又是有人把守，而且沿途埋伏重重，這一大片房屋就是太陽教喜臨門所在，裡面安頓的全是年輕婦女，自然也有許多貪圖財物享受的不規矩的婦女，自願來此的，但還是以太陽教眾暗中在民間劫掠而來的為多，一進喜臨門，要想逃出虎口，那就不必妄想了。

話說這批太陽教徒，忙不及的趕到喜字堂後園，卻見卜不休堂主手執法旗，與喜字堂堂主衛慧娜的褓姆鬱金香金婆婆及十三妹中的三妹、十一妹、十二妹打得激烈，不由得都停身呆在一旁。

卜不休手中黃旗招展，喊道：「這些叛賊，你們還不快與老夫拿下了。」
果然，這一批人一聲吶喊，各持兵器，一剎那間，已將趙驪珠、西門婕、冷青盈、金婆婆等四人，團團圍住。
趙驪珠等強煞不過幾個少女，何況已出全力與卜不休纏戰甚久，對方現來都是生力軍，又是兩個對付她們一個，幾個照面之下，已是汗喘連連，勉強支持招架，已毫無還手之力。

驀地一聲龍呤，喜字堂內，四面樓頭，均亮起了燈火，只見兩條人形，一先一後，自空而降，前面一條人形，在空中一個翻身，人未到，一股狂飈似的掌風已向卜不休當頭罩下。
卜不休這時與一個瘦長個子的黑衣人，雙戰金婆婆，金婆婆把一套少林伏魔杖法使在鐵拐之上，鐵拐大開大閤，威武凜凜，但是她究竟上了年紀，時間一久，不免後力不繼，何況碰到卜不休這等頂尖高手，又加上那個瘦長個子，手中鬼頭刀使得詭招連出，霍霍生風，已是顯落下風。

正打得吃緊，卜不休突覺如山掌勁，當頸擊來，知來勁敵，他默運十二成功力，硬生生的舉掌向上迎去，兩股掌風接實，只聽得「砰」的震天般一聲巨響，週遭砂石飛揚，那空中人形，不過略微借勁向上昇了三尺左右，卜不休只覺得胸頭氣血翻湧，「磴」「磴」「磴」的退了七八步，才安樁站定，不由大吃一驚。

他用眼瞧去，見來人卻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只見他俊秀的臉上，像是罩着一層金光，雙目火紅，一雙眸子卻是精芒如電，手捧長劍，淵停嶽峙，站在自己身前。
卜不休沉聲道：「看來你就是那姓狄的小子了。」
狄雲棲道：「不錯，在下正是狄雲棲。」
卜不休道：「姓狄的，你可知道老夫是誰？」
狄雲棲道：「正要請教。」
卜不休桀桀笑道：「小子，你聽清楚了，老夫乃是太陽教刑堂堂主卜不休是也。」
狄雲棲道：「敢是江湖上人稱花和尚的，就是你了。」
卜不休道：「你既知老夫之名，就該乖乖聽命就縳，老夫看你小小年紀，倒是一表人材，白白死了，豈不可惜。」
狄雲棲冷笑道：「看你一大把年紀，說得倒是蠻天真的。」

就在此時，那第二條纖細的人形，已不知何時落在狄雲棲的身畔，響起清脆的嬌叱道：
「少俠，何必與他廢話。」口氣不同，這會是誰？
自然是衛慧娜了，只見她一身榴紅緊身衣褲，頭上包着一方紅綢，腰紥紅色飄帶，足蹬深紅色小蠻靴，鬢角插了一朵紅玫瑰，面如桃花，櫻嘴微哂，手執長劍，也是紅色劍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紅的，難怪她號稱「紅魔女」了。

她目光掃視全場，高聲道：
「在場諸位聽了，卜不休這老賊意圖奸淫張曼如姑娘，將張姑娘用武力劫持來到本堂喜臨門，張姑娘不從，被卜不休殺之滅口，出事地點為本堂轄區，本堂主豈能容其任意妄為，諸位不可聽信卜老賊的一派胡言，今日之事，本堂主職責所在，自應將之擒獲後，請示幫主定奪，希望各位不要對此事橫加插手，否則動手之下，若有傷亡，豈不冤枉！」

卜不休大怒道：
「丫頭胡說，妳竟敢包庇外賊，顛倒黑白，信口雌黃！都給我拿下，重重有賞。」
狄雲棲這時體內真氣充沛，四肢百骸，無一處不是蓄滿勁力，全身幾乎是要脹裂似的，他見卜不休這付長相，已是甚為厭惡，又見他那個目中無人傲態，實是不耐忍受，一聲大喝道：「賊禿，有苗某在此，你少發橫！」
卜不休一雙眼睛骨碌碌碌轉動，慢慢的道：
「老夫原先倒還不想殺你，想不到你這小狗，不識好歹，倒實是饒你不得了。」
衛慧娜道：「少俠，勿讓他動什麼歪腦筋，快上！」

一旁金婆婆是已打得一身大汗，氣喘連連，見狄雲棲與衛慧娜同時趕到，停下手來，趁機運氣調息，準備在衛慧娜等不敵時再捨命出手相助。她似乎還不知道狄雲棲的武功高低，衛慧娜的武功，她倒是知道的，但是她再也想不到這狄雲棲與衛慧娜兩人，在短短兩個時辰中，已是脫胎換骨，武功陡增了數十年修為。

原來狄雲棲因體內龍津作祟，神志迷糊，倒於壙場地上，險些被張曼如所殺害，幸得衛慧娜攔阻，並將他抱持至南樓卧室調治。那南樓卧室之中，佈置高雅，除白玉牙床一座外，繡緯綾帳，中設檀几，檀几旁安放了幾個錦墩，几上置放着一叢盆花，四壁懸掛的均是名人書畫，落地燈枱，高燒紅燭，床邊站著一個十五六歲婢女，見到衛慧娜來到，站起身來，輕喊一聲︰「衛堂主！」
衛慧娜輕聲問道：「小紅，狄少俠怎樣了，醒過來沒有？」

她隨問隨即走近床前，俯下身去探視，在搖曳昏黃的燭光下，見那狄雲棲滿臉火紅，她把纖手輕輕按覆在狄雲棲額間，卻是觸手滾燙似燒，她蹙眉暗自喊聲：
「好燙呀！」接着又自言自語道：
「怪了，他不像中毒呀，難道倒是病了。」
回頭對小紅道：「妳快去把我那瓶碧玉液取來。」
小紅應聲而去，一會兒，小紅已取來一隻葫形的青玉瓶，雙手遞與衛慧娜。

這千年寒潭碧玉液，的是退熱至寶，清涼的玉液，衛慧娜小心將之一滴滴注入狄雲棲口中，何啻仙府瓊漿，天上玉露！碧玉液入口，涼澈肺腑，狄雲棲登時感到沸騰之氣漸殺，神志慢慢清醒，他張開火紅的雙眼，突然看見衛慧娜一個紅衣女娘，嬌美無倫，柔情款款的斜坐在床前，一雙明如秋水般的眼睛，滿含着深情與關注，望着自己，鼻子裡隱隱嗅得到一陣陣少女特殊的體香。

狄雲棲是雪山老人愛子，幼秉庭訓，雪山老人望重武林，管教極嚴，自然不是好色之徒。
卻不知狄雲棲自逢金龍大師，授予三點千年金龍龍津，固然增加了他數十年的功行，另一方面，也激發了他體內極大的生命激素，這時他腦筋尚未完全清楚，亢陽卻是無所發洩，他濳意識中對衛慧娜印象原是不壞，在神經不正常，理智已消失狀態中，突然雙手一伸，把坐在床沿的衛慧娜拉向自己懷中，衛慧娜內心原是愛煞了狄雲棲，狄雲棲將她一把拉向他懷中，倒是並無惱意。

她見小紅在旁，也究不知狄雲棲用意何在，忙掙扎輕輕的將一隻玉手滑脫了狄雲棲的掌握，站起身來，退後了一步，揮揮手，示意小紅離開。
小紅跨出房外，順手就把房門帶上了。

只見狄雲棲在床上翻身跳起，他那火紅的臉上，隱隱泛出一層金光，朝衛慧娜露出微笑，衛慧娜本能的向後退去，不想狄雲棲這時野心突發，彈身躍向衛慧娜，伸手一把將衛慧娜攔腰抱住，按倒床上，拉脫了衛慧娜的衣衫，施起強暴來了。

幸虧衛慧娜對狄雲棲愛意甚深，雖然也略作掙扎，無奈狄雲棲這時如同瘋狂，終於在嚶嚀聲中，將自己寶貴的處子之身，交於狄雲棲。也幸是如此，不僅救了狄雲棲一條性命，而且陰陽交奈，水火既濟，道家所謂「合籍雙修」，狄雲棲與衛慧娜何袛平增了數十年修為，這時他兩人內力，已是到了可發可收，以意御氣的地步，可說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了。

他倆雲散雨收，狄雲棲不僅體內一切煩躁之氣消失無遺，卻是內力突增，智珠圓融，自然對衛慧娜感到萬分內疚。衛慧娜則是低垂螓首，楚楚堪憐。

這時，房門外傳來小紅的語聲道：「禀告堂主，東閣已昇起了報警火號。」
衛慧娜突的站起身來，問道：「金婆婆呢？」
小紅在房外答道：「金婆婆早已趕去了。」語聲一頓，又道：
「卜不休示警火花，已召來了許多高手，進入本堂禁區以內。」
衛慧娜驚問道：「大約有多少人？」
小紅答道：
「據九阿姨報來，眼下已有本教各堂武士，約有十一、二人進入本堂，九姨已傳令各地守衛姐妹，任其通過，勿予攔襲。」
衛慧娜說聲：「知道了。」

她回頭瞧那狄雲棲，卻見狄雲棲就坐在白玉床上，望着自己發怔。
他美目流盼，翠眉含顰，故意不理狄雲棲，頓了頓蓮足，迅快的換上一身勁身紅裝。
狄雲棲在旁關心的問道：「妹子，出了什麼事了？」

他這一聲妹子，衛慧娜聽了可真是甜到了心裡，她幽幽的道：
「小妹今日既已委身於你，亦是前世冤孽，卻是名份未定，我們女人首重名節，正愁今後叫我如何自處，現在正好，本幫刑堂主卜不休，果然找上門來，自然整個太陽教都知道了，小妹準備盡喜字堂全力，與之相拼，我看你還是乘現在敵人部署未定之時，早點離開此地罷。」

狄雲棲急了，蹬足大聲道：
「慧娜妹，狄某乃是頂天立地之人，豈能如此不負責任，大錯既已鑄成，一切後果自應由我負責，何況太陽教為惡江湖，荼害生靈，早應將之消滅，又怎能置身事外，離山而去，賢妹如此說法，將愚兄置於何地。」
衛慧娜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好罷，你愛怎樣，就怎樣罷。」
回頭喊叫小紅，小紅應聲而入，衛慧娜道：
「小紅，傳令下去，通知亮出燈火，本堂全區進入戰鬥狀況，封鎖各道路，不準任何人進出，否則予以格殺。」

這邊，狄雲棲已收拾停當，與衛慧娜兩人直奔東面樓房。倆人一趕到東閣院內，正是一大批太陽教歹徒聞警先後趕來之時，只見場中卜不休手執黃旗，呼叱拿人，金婆婆等力戰漸落下風之際。

狄雲棲見形勢緊急，彈身臨空飛起，出手一掌向卜不休當頭擊去。
雙方話不投機。卜不休獰笑一聲，倏然右臂一振，一輪銀光飛射而出，疾射狄雲棲前胸。
狄雲棲冷哼一聲，太阿劍一指，銀光乍息，劍尖上已端端正正套住了一個金環。
說時遲，那時快，卜不休左右雙臂連連搖幌，只見一朵朵銀色光圈，滿空飛舞，罩住了狄雲棲全身大穴，令人眼花繚亂，聲勢甚是驚人。
狄雲棲雙目神光大張，喝道：
「卜不休，你假冒佛門弟子，卻是作惡多端，狄某人今天豈能容你。」
說話聲中，太阿劍已隨手揮出，立時發出一片青濛濛光華，他左手姆食兩指一圈，食指倏然彈出，一絲勁風，彈在太阿劍劍身之上，一陣龍吟之聲，但見劍尖顛動不已，這一招「滿天星斗」，乃是太阿劍法的神髓，但見劍尖幻起一點點閃閃爍爍的星光，卜不休一個個金環，只要一碰到那點點星光，立時受到壓制，下墮地上。
等到卜不休發出的金環，最後一個被擊落到地，原來那點點星光，突然聚結為一束白芒，電掣般襲向卜不休。
卜不休疾忙跨步移身，橫身閃避，探手在一個身穿黑衣的矮瘦漢子手上，撈過一柄鬼頭刀，刀出如風，直向狄雲棲劍芒砍去。

狄雲棲這時全身氣運只感到像是個吹漲了的皮球，直是要爆裂似的，他默運功力，將那身內直似要炸裂的這股潛能，由掌心傳至劍上，只見劍氣「絲」「絲」作響，看來一枝輕飄飄的太阿劍，已是重逾山岳，卜不休的鬼頭刀，他也是運集了全身功力，但勢猛力沉的一刀砍在劍身之上，「嚓」的一聲大響，一柄厚背薄刃鬼頭刀，竟斷去一截，狄雲棲內力一催，太阿劍劍氣突然暴長，卜不休雖然趕忙縮身後退，卻是已被劍芒所及，身前衣衫紛紛破碎。

四旁站着的雙方人等，哪裡見過如此凌厲的劍術，都駭得發獃了。

卜不休一陣厲笑，蹤身跳出牆外，只見一片紅雲，接踵而至，衛慧娜已擋在他的面前。
她秀靨含霜，嬌喝道：「卜老賊，想開溜了？」
卜不休老羞成怒，大聲道：「憑妳也敢擋住老夫去路。」
衛慧娜披披嘴，把長劍還入鞘中，道：
「我勸你不必唬人，今天你如闖得過我的一雙肉掌，姑奶奶就放你一條生路。」
卜不休直是氣得要發瘋了，桀桀的一陣狂笑，笑聲中，突出雙指，駢指如戟，一式「二龍搶珠」向衛慧娜雙瞳點去，衛慧娜一見對方兩指指來，一縮身，右掌削向敵人臂彎，左肘撞襲敵方丹田，卜不休這招「二龍搶珠」原係虛招，立時收拾變招，雙掌一齊拍出，與衛慧娜右掌勁相接，他那剛猛無傳的掌力，擊入一股陰柔的勁力之中，好像絲毫不起作用，不由心生懔駭，暗想：「這是什麼掌法？」
他自然想不到衛慧娜已在一夕之間的功力大進，迴非吳下阿蒙了。

且說卜不休與衛慧娜兩者掌勢接實，卜不休那股陽剛掌力，突然消失，而衛慧娜於左肘接出敵人閃避之間，一條紅影倏轉，當面已不見衛慧娜身形。
只聽得衛慧娜聲音，從背後傳來，卜不休大吃一驚，突覺「肩顒」「缺盆」之間的兩肩「巨骨穴」已被敵雙手按中，真氣一洩，全身棉軟無力。
四週圍觀的太陽教強徒，連喜字堂金婆婆及趙驪珠、冷青盈等人，都萬想不到卜不休與衛慧娜交手不到三招，便告落敗，實是大為意外。
只見衛慧娜目光掃射全場，大聲道：
「本教諸位弟兄，今日之事，衛某要請各位做個證人，請暫留貴步。」

那七八個來人，到現在仍是弄不清楚衛慧娜與卜不休究竟有些什麼過節，倒是他們平時實在對卜不休並無任何好感，自然也無人出頭替卜不休打不平，全都瞪著眼望着衛慧娜。
衛慧娜見大家不作聲，微微一笑，回頭對冷青盈道：
「冷妹子，妳去把張姑娘請來。」

冷青盈應聲自去，不到一盞茶時間，見那冷青盈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兩個青衣侍女，抬著一付擔架，遠遠而來。
一會兒，她們已走到場中，那兩個侍女，放下擔架，向衛慧娜施了一禮，垂手站立一旁。
擔架上平鋪着一條色被單，四周人眾看到當前情形，而且適才聽了衛慧娜所說，已大致料想張曼如當是凶多吉少了。

衛慧娜緩步走近擔架，伸手一把掀開那被單，大眾注目望去，果然那擔架上直挺挺的躺著一個面如青灰，嘴角血跡盈然的女屍，身上衫褲，已被扯得稀爛，可說已是半祼，不是張曼如是誰。

人群中閃出一個尖嘴縮腮的瘦子，與一個高大身材的駝背，他倆跨步上前，走近擔架之旁，用手向那張曼如屍體按去，一按之下，觸手冰涼。
衛慧娜沉聲問道：「王強、褚彪，你們瞧張姑娘怎樣了？」
那褚彪大聲答道：「死了。」
衛慧娜目注全場，冷哼道：
「各位都已看到了，張曼如姑娘乃是本幫十二前衛之一，並非本座堂內之人，但今遭卜不休毁在本堂之內，本座雖然事不干己，倒是不能不出來打不平了。」

眾人面面相覩，不發一聲，空氣異常沉悶，突然間，只見衛慧娜面對花叢，一聲大喝道：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
一陣嘿嘿笑聲，一個人背着手，呵着腰，從樹叢中現出身子，遠遠的走來，聽他說：
「衛姑娘，卜不休殺掉張曼如，老夫倒真是不敢相信。」
只見來人膚色黃中帶黑，中等身材，臉上縐紋密佈，目光閃爍不停，擺着一雙八字腳，微呵着背，漸行漸近。

衛慧娜見到來人，不由微微一怔，但一怔之後，迅即恢復笑容，嬌聲道：
「我當是誰，原來是馮師爺，聽馮師爺口氣，似是對卜不休此事，當是有所見教了。」
洞裡赤練馮一駿，目光骨碌碌的轉動，特別在狄雲棲臉上，凝注良久，乾笑道：
「衛姑娘，妳們該不是鬧着玩的嗎？」
衛慧娜暗忖，這馮一駿狡詐如狐，不知他此用意何在？便笑道：
「馮師爺，你看像是鬧著玩的嗎？」
馮一駿乾咳數聲，皮笑肉不笑的道：「衛姑娘，看來妳與老卜是真的鬧翻了。」
衛慧娜道：「不錯，姑娘難不成怕了誰不成。」
馮一駿笑道：
「那又何必呢，都是一家人，讓老夫來勸勸卜老，今日之事，揭過也罷。」
衛慧娜冷聲道：「這樣說來，張曼如姑娘是白白的死掉了。」
馮一駿攢眉問道：「張曼如真的死了嗎？」
衛慧娜道：「她屍體在此，難道還會是假的。」
馮一駿不慌不忙的道：「那就埋掉她罷。」
衛慧娜道：「就這樣埋掉算了？」
馮一駿笑道：「終不成停屍不葬呀。」
衛慧娜想了想道：「要埋你就叫人埋罷，我可沒興趣再管這檔子事了。」
馮一駿臉色一變，喊聲：
「且慢！」伸手拍開了卜不休的穴道，指著狄雲棲道：
「此人是誰？」只見卜不休大吼一聲，喝道：「老馮，不要放過這個小子和吃裡扒外姓衛的丫頭。」

狄雲棲見卜不休出言不遜，不由怒氣大生，正欲發作，卻見金婆婆大唱一聲道：
「好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你膽敢對我家姑爺不敬，可知方才我家姑爺及姑娘已兩次手下留情，不然豈有你的命在。」
金婆婆此話一出，四圍驚叱歡呼之聲大起，驚叱的是那批被卜不休火燐箭召來的太陽教徒眾，歡呼的自然是趙驪珠、西門婕、冷青盈這批喜字堂姐妹了。

馮一駿一雙老鼠眼，盯著衛慧娜、狄雲棲兩人臉上打轉，他自然知道衛慧娜過去的武功決不可能勝過卜不休，也不信狄雲棲小小年紀，能有多大能耐。
他面露奸笑道：
「原來我們衛堂主衛慧娜姑娘，已覓得如意郎君了，大喜之時，怎不請在下喝一杯喜酒？」

金婆婆暗想，慧娜與狄少俠的事情，究欠光明正大，難以出口，我不如唬他一唬，遂道：
「我家衛姑娘與狄少俠兩人，乃是奉金龍大師法諭，締結姻緣，不敢驚動各位大駕。」
馮一駿聞言不由一怔，但略加思索，實感疑念叢生，暗忖︰金龍大師從不過問外事，這姓狄的娃兒，年紀輕輕，江湖道上，也未曾聽到過有這一號人物，怎會與金龍大師攀上關係，替他與衛慧娜這丫頭做起月老來了。正思索間，卻是狄雲棲在這種場面上，甚是尷尬，他不待馮一駿開口，便道：
「姓卜的與姓馮的聽着，狄某人耐心有限，希望你勿再嚕嗦，快快走開！」
馮一駿冷笑道：「即使金龍尊者親自在此，也不容對老夫如此講話，你這個小子未免太狂了。」
狄雲棲哂道：「看來閣下是非要吃點苦頭了。」
馮一駿氣得面色鐵青，道：「我倒不信你究有多大能耐。」

語聲未畢，右臂如電，扣向狄雲棲手腕脈穴，狄雲棲一時不備，竟被馮一駿一把扣個正着，不料馮一駿一把手指尖搭上狄雲棲脈腕，只覺對方脈穴，竟堅如鐵石，不由心中一怔。
狄雲棲這時功勁已臻自發之境，他突被馮一駿扣住腕脈穴，內力突生反應，右手迅使「金絲纏腕」不但將被對方扣住右手奪出，掌勢翻繞之間，反而將馮一駿手腕搭住，左掌則疾向對方胸前拍去。

馮一駿被狄雲棲扣住右腕，只感腕間有如加上五道鐵箍，腕骨直欲碎裂，而狄雲棲五指指尖，發出五絲水寒之氣，透穴而入，全身血液似將凍結，一陣顛抖，整個身子不由縮下地去。

卜不休起先見到馮一駿一把扣住狄雲棲脈腕，正自高興，暗想：「這一下子，有你這小子的好看了。」念頭剛轉未歇，想不到當前已是局勢大變，馮一駿不僅未能制人，反被狄雲棲所制，忙躍身向前，提聚全身功力，雙掌推出，一陣狂飈，向狄雲棲擊去，只聽得一聲嬌叱，衛慧娜長劍已從斜刺裡遞到。卜不休先圖自保，不暇攻敵，趕忙收回掌勢，退步橫身，反掌拍向衛慧娜劍身，兩人一來一往，動起手來。

忽聞那邊廂狄雲棲一聲大唱「去」，只見狄雲棲神威凜凜，面泛金光，甩手將馮一駿整個身體，摔出數丈之外，「噗」的一聲，重重的跌在地上。

卜不休與衛慧娜交手之中，眼角瞥處，不由大為吃驚，略一疏神，右臂間已被衛慧娜蓮鈎蹴及，「蹬、蹬」的連退數步，才堪堪以千斤墜定住身形。
金婆婆站在當場，冷冷的道：「你倆個還不快滾，難道正是活得嫌命長了。」

卜不休眼看馮一駿已跌得鼻青眼痛，轉身道：「老馮，咱們走。」
隨着語聲，卜不休與馮一駿兩人一先一後彈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