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尼蛇之陣

末牌時分，西湖南山深處，那座巍然古剎的寶清禪寺內出現了一個荊釵布裙，貎相秀美的年輕少婦，背著一個藍色包袱，踽踽的走向大雄寶殿。寺內出奇的靜寂，空氣中偶然飄來一絲栴檀芳馥的香味，看那大雄寶殿，構築雄偉，莊嚴聖穆，真是人間福地。

那少婦進入大殿，清澈的目光，已看清楚整座大殿中並無人存在，突然在那右首殿角，一條灰色背影一閃，少婦只作不知，款款走至殿內中間大佛像當前，在那拜几蒲團之上，跪了下去，喃喃祝禱。

那灰衣影子現出身來，原來是個和尚，他手裡拿了一束香燭，悄悄的走近那少婦身後說道：「女菩薩，要上香嗎？」
那少婦似是大吃一驚，一聲嬌呼：「啊喲！」
她回過頭來，卻見是寺內和尚，一張滿生橫肉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替她送香燭來了。
她微感羞赧，低了頭輕聲道：「多謝大師傅。」
她玉手纖纖，接過香燭，然後自懷中取出一塊碎銀，遞與那和尚道：
「些須香火之資，請大師傅收下。」

那和尚居然兩眼瞪著那少婦，從上而下看個不停，看了一會，呵呵大笑起來。
那少婦將銀子置在香案之上，默不作聲，就案前拜几叩拜。
只聽得一陣輕響，那拜几後面一排地面方磚，忽然開裂，少婦跪的那拜几，竟自動的向那開裂地縫之中，斜滑下去，那少婦像是驚駭極了，她俯伏拜几上，双手緊緊的抓住蒲團，隨著拜几，慢慢下降，但是心裡卻暗在高興，忖道：果然，終於找到你們這批賊徒的巢穴了。

這少婦被拜几機關滑落地道，裂開的地面還未完全閉合的時候，一個鬚髮蒼蒼而且蓬亂不堪的年老乞丐，無巧不巧的一腳跨過門檻，進入殿來，朝著和尚吱牙咧嘴的發笑。和尚不由大吃一驚，心想：剛才咱家暗中仔細查看，這大雄寶殿內外，明明不見一人，怎的這老乞丐來得如此湊巧。

他橫眉竪眼，跨步攔在老乞丐之前，喝道：「呔！你這老狗，來此作甚？」
那老乞丐聳聳肩道：「難道我這窮叫化運氣真是那樣糟，燒香拜佛還會遇到強盜。」
和尚粗聲問道：「胡說，你說誰是強盜？」
老乞丐道：「就算胡說好了，你該讓路了罷，沒聽說還有擋住人不讓拜佛的和尚。」
和尚又道：「老叫化，你剛才看到了什麼了？」
那老乞丐想了想，笑道：「沒有，沒有，什麼我都沒看到。」
和尚道：「你別騙我，你真沒看到什麼？」
老乞丐指著已恢復了原狀的地面道：「這拜几上有個標緻娘們，怎的一轉眼不見了，敢情是老眼昏花了。」
和尚這時目中兇光大熾，低聲吼道：「你既然看到了，咱家就留你不得。」
語聲未畢，右腿已飛向那老乞丐當胸踼出。
老乞丐見那一腳踼來，嘴裡窮嚷道：「不得了，踼死人了！」
他慌慌張張，似是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已向後摔倒地上，恰巧避過那和尚飛快踼出的一腿。
他摔倒地上，喊聲更大了：「救命呀！和尚殺人了，和尚殺人了。」

和尚一腿落空，不由一怔，又聽到那老乞丐大聲喊叫，一時兇性大發，探手從襪筒內抽出一柄匕首，指着那老乞丐道：
「老叫化子，你喊破了喉嚨也無人能救得你狗命，還是乖乖的認命吧。」
老乞丐還不知死到臨頭，坐在地上，用手擦擦眼睛問道：
「大師傅，你究竟是和尚還是強盜，看你穿了僧衣，像個和尚，可是你說話口氣，還要拿刀殺人，那裡像個出家人了。」
和尚道：「咱家不耐與你廢話。」
他跨步進身，右手一個起落，雪亮的匕首，已刺向那老乞丐的咽喉。

那老乞丐喊聲：「啊喲！」就地一個翻身，讓開了和尚刺來的匕首，順手抽出了腰際的青竹桿，桿頭著地，略施腕勁，一根青竹桿被壓成弧型，他整個人卻於此時借勢站起，在他站起時，手上勁力放鬆，青竹桿疾快的彈出，巧妙的擊向和尚執著匕首的右腕。

和尚見匕首刺空，他一時失眼，想不到這麼一個老叫化，卻是深藏不落。
他這時實是無暇思索，青竹桿已疾快的彈到，只得憑仗著橫練功夫，立時氣貫右臂，硬受一桿，就這樣一條手臂，已是熱辣辣生痛，在一震之下，匕首脫手落地。

各位看官，您大概早已猜到這老乞丐乃是梁崑崙，那被陷入機關的少婦自然就是狄雲鳳改裝的了。

和尚匕首落地，已知遇到強敵，喝道：「老化子，看不出你到還有兩下子。」
他口中說著，双拳卻如雨點般向梁崑崙全身摶去，拳風呼呼，勁力驚人。
看來這和尚的橫練功夫，的是有幾分火候。

梁崑崙嘴裡卻是：「救命呀！救命呀！和尚要殺人了！」的喊個不停，步下踉踉蹌蹌，身子東倒西歪的閃來閃去。

和尚一套威勢兇猛的拳法使完，額頭已微微見汗，卻一下也未曾沾到敵人的身體，他還認為梁崑崙一味閃避，不過仗着那一套快捷的身法，對方既不敢還手，必是他在拳腳之上，稀鬆平常了。

正思忖間。

卻見梁崑崙已停下叫喊，擺手道：「和尚，你不要以為我老叫化子是好欺的，這大雄寶殿乃是清淨佛地，豈是動武之處，真要打的話，也得換個隱蔽的地方。」
和尚一聽，正中下懷，嘿嘿笑道：「老化子，你敢不敢跟咱家來。」
梁崑崙道：「我幾時說過怕了你了？」
和尚「哼」了一聲，接著縱身向殿後躍去，梁崑崙轉身在殿外提起了一個竹簍，隨着和尚蹤去方向，跟踪而去。

兩人一先一後，穿過幾座殿宇，彎彎曲曲的到達一幢屋宇之前，那屋宇氣派非凡，金頂飛簷，紅門抱柱，壯嚴靜肅，在那紅門上方牆上，黑色的匾額中寫著「經堂」兩個斗大金字。經堂門前，則是一片廣場，和尚站停在那廣場中央，喊道：
「老叫化子，這裡地方可好？」
梁崑崙停下腿，把竹簍放在地上，伸伸腰，點點頭道：「不錯，這地方很好。」
和尚這時卻想起梁崑崙怎地多了一只竹簍，詫異道：
「老叫化，你這竹簍裡是什麼東西？」
梁崑崙指着竹簍道：「你問這個嗎？實不相瞞，那是我老叫化的吃飯本錢。」

和尚目光朝四下一掃，嘿嘿笑道：「聽咱家說，從現在起，你就不必再吃飯了。」
梁崑崙隨着和尚的目光看去，不禁吸口冷氣，也不知打從何處現出來的，他前後左右，已站了七八個手執兵刃，高矮不等的漢子，將自己團團圍住。
他打量那些漢子，一個個目露精光，武功顯是均有相當火候。
從那批人中，走出來一個尖腮鼠目，乾乾瘦瘦的矮子，向那和尚揮揮手道：
「史明孫，你退開一旁！」

那被喊作史明孫的和尚，似是甚畏懼那矮子，連連應聲退出圈外。
梁崑崙聽了呵呵笑道：「原來和尚你就是茅山五鬼中的老三惡鬼史明孫，你不是當道士當得好好的，怎會又改行做和尚了。」
他不等史明孫回答，又指向那瘦矮子道：「閣下大概就是十二生相中的田鼠老大了，聽說你們弟兄在蘇北安窰立寨，大大發財，怎會與茅山五鬼混到一塊的？」
那尖腮矮瘦子陰笑道：
「不錯，在下正是田義，閱下見多識廣，想來也不是無名之輩，倒要請教。」
梁崑崙道：「老花子不過是在江湖上跑得久些，豈有不知田老大兄弟威名，至於老花子姓名，田老大不問也罷。」
田義道：「你不敢報出姓名，自然是不把兄弟當朋友了，好罷，你到說說你來此有何目的？」
梁崑崙道：「田老大，十方襌寺，難道不準人來拜佛？」
史明孫大聲道：「你鬼鬼祟祟，闖入寺來，說些胡言亂語，敢說並無目的？」
梁崑崙哈哈大笑道：「田老大，老化子明明看到一個小娘子，在大殿參佛，被那史明孫暗弄機關，把她弄到何處去了，這種傷天害理之事，不該問問清楚嗎？」
田義冷笑道：「胡說，就算有這等事，那又與你這化子何關？你豈不自找麻煩。」
梁崑崙道：
「江湖人管江湖事，遇到了這種罪惡滔天，人神共憤之事，自然人人俱可管得。」

一旁站着的鐵公雞叢秀，早已不耐，喊道：
「老大，何必與這老化子嚕囌，讓小弟來打發了他算了。」
他一擺喪門棒，彈身向前，朝梁崑崙迎頭擊去。
梁崑崙潛運內力，青竹桿「橫架金樑」，托住叢秀迎頭擊來喪門棒，哂道：
「你還差得遠呢，我看你們還是乾脆一起上，也省得我老化子多費時間。」
叢秀冷哼道：「對付你，有大爺一人足够了。」
梁崑崙聽了，心中暗喜，當前情勢，對方人多勢眾，自已只有孤身一人，好漢架不住人多，待會只怕騰不出手腳，這樣一來，可就好多了。
他心中一樂，不由呵呵大笑。

叢秀大為惱怒，喝道：「老化子，你且慢慢高興，看傢伙。」
他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喪門棒上點下截，使出他看家本領搜魂棒法。
這搜魂棒法，似實還虛，似虛着實，虛虛實實，棒底風生，似狼嘷，似鬼噓，陰風慘慘，實是驚人！
梁崑崙腳下跌跌撞撞，身子歪來歪去，卻是叢秀那喪門棒儘在他身前半寸距離之間，棒棒落空，轉倏已過了五十多招。
只聽梁崑崙喊道：「好一手搜魂棒法！」
「鐵公雞，注意了。」

他双手分執青竹桿兩端，右手一鬆，青竹桿桿尖帶起一絲尖嘯，彈向叢秀面門，叢秀見來勢勁急，匆忙側身閃避，卻不料梁崑崙這一桿原是誘敵，右掌已疾快的拍出，這一掌，出掌之快，配合之巧，正像是叢秀自已將身子湊上去似的。

梁崑崙這一掌推出，掌風過處，叢秀的巨骨穴上，重重受到一擊。「巨骨穴」為人身二十四大穴中暈穴之一，被擊中之後，叢秀登感一陣暈眩，倒於地上。田鼠田義，毛猴孫遠，見叢秀遇險，双双出手，田義判官雙筆上點下截，孫遠一柄朴刀，舞得虎虎生風，兩人一左一右，撲向梁崑崙。

梁崑崙怪叫一聲，一手青竹桿掄出「夜戰八方」擋住田義、孫遠兵刃，一手掀開身旁攜置着的竹簍蓋，竹蓋掀開，在梁崑崙怪叫聲中，從簍裡跳出一條條尺來長的毒蛇，那些蛇黑白相間，一跳出竹簍，就仰着那三角形蛇頭，快速蜿蜒向四方散開，在梁崑崙身前五尺之地，盤成一團，蛇頭向上，蛇與蛇之間，間隔距離甚是平均，如同久經訓練兵士，列開陣勢。一條條蛇頭裡伸出鮮紅舌頭，吞吐如火，實是可怖！

田義與孫遠見狀大為驚駭，連連躍身退後丈許，外圍站着的墨龍范田、胭脂虎姚強、賽天蓬牛堯、吠日犬劉桂以及惡鬼史明孫，也都身不由主的，腳步向後移去。

梁崑崙哈哈笑道：
「莫慌，莫慌，老化子不過有幾句話要問，你們若能老老實實的回答我，自然沒事，否則的話，你們就是跑也跑不了的。」
田義冷笑道：「就憑你這幾條小小蛇兒！」
梁崑崙道：
「田老大，讓老化子告訴你，你莫看輕了這幾條蛇兒，這些蛇名叫『尼蛇』 ，可說是毒蛇之霸，噬人一口，五步斷魂……」

他正說到這裡，胭脂虎姚強彈身而起，一掄鬼頭刀，發瘋似的從斜刺裡向梁崑崙砍來，田鼠田義也運起蛤蟆功，「蹬」「蹬」的跳向梁崑崙當前，喊道：
「兄弟們，別讓老化子矇住了，暗青子招呼！」

梁崑崙側身讓開姚強刀勢，趕忙搖手喊道：
「慢來，慢來！老叫化有兩件事，想弄清楚了再動手不遲。」
田義一打手式，眾人果然停下手來。
田義道：「老化子，有話快說，免得你死了也不明不白。」
梁崑崙道：「多謝多謝，怪不得十二生相在蘇北武林道中，掙得有點名頭。」
田義嘿嘿笑道：「廢話少說，你現在想討好求饒卻是遲了。」
梁崑崙道：「老化子想證實日昨南山裡那曹巧生之死，定是被你們殺害的。」
田義厲聲道：「是又怎樣？你自顧不暇，還能管人家嗎？」
梁崑崙聽了，又道︰「那就是了，閣下等與茅山五鬼、沆瀣一氣，霸佔本寺，暗設機關，奸佔民女，為非作歹，罪惡滔天，實是死有餘辜的了。」

話聲未畢，手中手竹桿頭就近嘴間吹出噓噓之聲。
噓噓聲起，原先那一堆堆盤在一起的條條尼蛇，突然長身而起，紅舌吞吐，快如流矢般分別向田義等人噬去。

田義原認為梁崑崙今日必難逃出他們手掌，本意想戲弄他一番，再將他除去，卻不防梁崑崙會突然發難。他見尼蛇如飛般襲來，趕緊鼓起蛤蟆功，蹦跳空中，孫遠、姚強、范田、劉柱也一一躍身，這幾個人倒是躲過那尼蛇一擊，卻是賽天蓬牛堯，身軀臃腫，稍一落後，被一條尼蛇，一口噬入左腿，立時面呈青灰，大吼一聲，用手一把抓住蛇身，硬生生將那條尼蛇扯將下來。

牛堯扯下那條尼蛇，原想摔擲於地，不料那蛇蛇身一陣絞動，竟已盤絞在牛堯右臂之上，這時候牛堯體內毒性發作，如同推倒金剛般，「砰」的跌倒地上。

梁崑崙剛才與田義說的話，倒並非虛聲恫嚇，這尼蛇確是毒蛇之霸，一般毒蛇傷人不過是在那蛇頭毒囊內的毒汁，由那毒牙內注入人體，尼蛇當然也有毒牙，但牠除了毒牙之外，週身均帶有強烈毒素，沾惹不得。不過牠有一特點，即是一次噬敵不中，立刻盤成一堆，蛇頭居中向上，瞑目不動，不敢繼續攻擊，必須再等若干時候，才復第二次行動。

這一下，田義等確是吃驚不小，梁崑崙從青竹桿吹出的「噓」「噓」之聲，愈來愈急，地上的尼蛇，一條條全身又在慢慢蠕動。

惡鬼史明孫緊一緊手中匕首，飛身躍向近前的一條尼蛇，白光閃起，匕首迅快的向那蛇頭七寸之處斜斜砍去。
眾人見到史明孫已先動手，也一面紛紛的發出暗器，一面各以所執兵器，對那十數條尼蛇發動攻擊。那些尼蛇仍是瞑目盤成一團，暗器飛在蛇身以上，全部滑落兩旁，及至兵器齊齊下落之時，一條條尼蛇蛇身倏地如閃電般的長伸，幾個曲折，對來敵反襲。

史明孫距離較近，躲閃不及，被一條尼蛇倏的鑽隙而過，蜿蜒到了他的背後，被一口噬入背部。眾人對付尼蛇兩次擊來，已是手忙腳亂，卻見梁崑崙那枝手竹桿，居然像洞簫般吹出抑揚頓挫之聲，看來不知又有什麼厲害殺招。

驀地，只聽得藏經閣屋頂上，突然發出一陣猙獰長笑，那笑聲直是撼人心神。
梁崑崙胸前如感巨震，知來強敵，不由臉色大變。
這時，青竹桿中發出的「嗚」「嗚」之聲，登時停止。
原來一條條蛇身肌肉在激烈跳動的尼蛇，也恢復靜止。

笑聲一止，只見場中多了一個身軀碩長的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一現身，從他身上發出一股森森殺氣，立時籠罩整個廣場。他在蒙面黑罩之後，露出灼灼發光的兩眼，冷芒掃射全場。田義等似是大出意外，駭得渾身簌簌發抖，齊齊肅立恭身為禮。

只見那蒙面人一擺手，冷冷的語聲對田義等人說道：
「丟人現眼，還不快與老夫滾開！」
田義等齊齊應聲，除了倒在地上的叢秀、牛堯與史明孫外，剎時間走得一個不剩。

那蒙面人這時獰聲對梁崑崙道：「看你這一身打扮，還會使弄這許多蛇兒，想來當是丐幫長老梁崑崙了。」
梁崑崙定過神來道：「不錯，老化子正是梁崑崙，請教尊駕大名？」
蒙面人獰笑連連，指著地上的牛堯與史明孫道：「這兩個人是你弄死的？」
梁崑崙道：「是被蛇噬了。」
蒙面人道：「這些蛇應是聽你驅使的了。」
梁崑崙聳聳肩，反問道：「你不相信？」
蒙面人怒聲道：「在老夫面前，豈能容你如此放肆。」
梁崑崙道：「你蒙了臉，又不敢道出姓名，顯然是個見不得人的東西，又有什麼威風可擺，老化子這樣對你，已是很客氣了。」

蒙面人一陣桀桀獰笑，探手從懷里掏起一塊黑色圓形令牌，兩目光芒大盛，嘴裡發出沉沉的語音，似在嘀唸咒語，梁崑崙只覺四旁突有一種神秘力量，壓迫而來。空氣似乎都已停止流動，極是恐怖！

梁崑崙經驗豐富，生平見過奇奇怪怪的事情無算，知道這蒙面人是在施展邪法，登時只覺得心神恍惚，頭腦昏沉，手腳都在漸漸遲鈍。他勉強鎮定心神，將青竹桿頭送向嘴邊，想盡驅「尼蛇」與那蒙面人一博。

說也奇怪，青竹桿吹出長短不一、忽快忽慢的「噓」「噓」之聲，原先百試百驗的驅蛇術，竟然失靈。那些尼蛇聽到那吹竹之聲，直如不覺，仍是瞑目盤踞，而且把蛇首也縮到身子裡去了。

他腦中一片昏亂，已意識到事態嚴重，事實上他是開始步入幻境了。

突然，一絲語音在耳邊響起，那聲音在問：「你是梁崑崙嗎？」
梁崑崙直覺的答道：「我是梁崑崙！」
應聲之後，似乎心神稍定，只聽那聲音又道：「梁長老，你那敵人施的是崩教左道邪法，連正心誠意，莊嚴三密，毋落迷惘！」註：(三密即身、口、意)

丐幫高一等弟子，原持釋家密宗心法，梁崑崙身為長老，自然懂得，當時立即收頜心神，端正意念，嘴中不絕的唸着：「我是梁崑崙，我是梁崑崙……」

他愈念眼睛愈發亮，腦筋愈清楚，精愈振作，密法心法，顯出威力，唸到後來，已經完全脫出邪法的桎梏了。

可是那蒙面人卻似乎受到一種無形的反擊，梁崑崙在喊「我是梁崑崙……」數聲之後，竟然腳下踉蹌的退了兩步。

他目光中似乎顯出驚異之色，問道：「老化子，你在搗些什麼鬼？」
梁崑崙剛想回答：「只有你才在搗鬼，虧你還問得出。」
適時，那蚊細的聲音又在他耳邊，急急的道：「千萬莫理會他！」
趕緊把想說的話，嚥下肚子。又喃喃的唸起：「我是梁崑崙我是……」
蒙面人「咦」了一聲，口中唸唸有詞，手腳一陣比劃，加緊催動巫法。
梁崑崙倒真是被那蒙面人這種神秘恐怖舉動，以及那澈骨冰寒的陣陣陰風，搞得頭皮發毛。

耳邊又響起了那神秘的聲音：
「此係崩教大巫法，莫見莫聞，速持般若心經，免起心魔！」

梁崑崙以目觀鼻，以鼻觀心，默誦心經，意識又能夠控制眼前的環境。
如此相持良久，蒙面人見巫法無效，大為惱怒，就自懷中取出金鈴一枚，玉杵一枝，兩手交叉，指天對地，向四方招訣作法。

梁崑崙只聽見那神秘之聲急遽的道：
「這是地動天搖咒法，梁長老還不快走，等人家禁制發動，就來不及了。」

這時，梁崑崙已感到一陣陣寒風呼嘯而來，灰濛濛陰霧從四方彌漫而起，漸漸擴展，漸漸加濃，原來朗朗青天，一剎時變成烏天黑地。

梁崑崙見邪法如此厲害，也不由脊背發涼，顧不得其他，一聲長嘯，身形倏地昇空，透出濃霧，施展輕身功夫，幾個縱身，飛出廟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