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唯法獨尊

衛慧娜一見張曼如突然出手，恐怕傷了狄雲棲，情急之下，橫身伸手托住張曼如點向狄雲棲的右手手臂，張曼如功力不逮衛慧娜，何況又是變生肘腋，毫無防備之情形下，手腕遂遭衛慧娜所制，怔在當場。

這時，狄雲棲卻突然感到身體內那股煩躁之氣洶湧而來，自己神智一迷糊，遂即倒下地去。
張曼如猛一用力，掙脫被衛慧娜抓住的手臂，冷笑道：「衛堂主，你這是為何？」
衛慧娜道：「沒有什麼，我就是不要你暗中傷了他。」
張曼如帶著諷刺的道：「現下姓狄的，可是自己倒下去的，我並未碰到他。」
衛慧娜點點頭，略一沉吟道：「不錯，你沒有碰到他。」
張曼如道：「既然嫌我多事，那我就該走了。」
衛慧娜道：「不行，雖然你沒碰到他，但是我卻留你不得。」
語聲未畢，一縷指風，倏忽向張曼如腰間昏穴點去，張曼如遽不及防，被衛慧娜一指點中，當即昏倒在地。

不料正當此時，自路旁樹叢中卻轉出來一個豹頭突眼的黃衣僧人，大喝一聲道：「衛堂主，且慢！」
衛慧娜見人卻是本教刑堂堂主花和尚卜不休，暗自喊聲不妙，強自鎮定，正了正臉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卜堂主。」
卜不休走至近前，看到昏迷在地的狄雲棲，問：「此人是誰？」
衛慧娜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卜不休道：「怎麼會昏倒在此？」
衛慧娜冷冷的道：「卜堂主，你問的倒奇怪。不過據我看來，此人當是中了『喜臨門』前地底毒霧，毒發倒地的。」
卜不休「哼」了一聲，又道：「衛堂主，張曼如又做了什麼？」
語聲叱叱迫人。

須知衛會娜乃是太陽教喜字堂堂主，聞名黑白兩道女魔頭鬱金香金婆婆之義女。金婆婆因衛慧娜關係，現在太陽教喜字堂作客，即是太陽教主，對金婆婆亦是敬禮三分。衛慧娜既與卜不休同為一堂之主，地位原是相等，不過因卜不休職掌刑堂，大權在握，何況衛慧娜適才出手制伏張曼如時，出言不慎，深恐被這老賊已聽了去。

她默察卜不休剛才多半是從喜臨門中参完歡喜禪出來，十九還不知內情，不過此事既已被他發覺，遲早終非了局。心中略一思索，即上心頭，假作嗔怒道：
「啊喲！我說卜堂主，張曼如雖不是我喜字堂的人，卻在我喜字堂範圍以內，她冒冒失失，一下手真要把潛入本教重地的人給殺了，教小妹我怎樣對上面交代，想不到倒把卜堂主給驚動了。」

卜不休仍是板著臉道：「衛堂主，老夫隨便問問也不行嗎？」
衛慧娜非真非假的格格笑道：「老卜，我說呀，你這個刑堂堂主，也似乎管得太多一點。不過呢，你問的，我不是早已經告訴你了，我看，你不如把這鬼丫頭帶去慢慢問罷！哼！你老早就在動她的腦筋，別以為我不知道。」

卜不休微微的張開了眼睛，尷尬的笑道：「豈敢，豈敢，你先把她穴道解開吧！」
衛慧娜暗想，這老狐狸可真不簡單，張曼如昏穴一解，至少自己在卜不休面前，不能自圓其說了。
她笑笑道：「好吧，卜堂主請就近到小妹處用茶，我把張曼如帶來，你慢慢問吧！」
說罷，撮口吹出短促的三聲尖嘯。

尖嘯聲畢，遠處先後飛來兩條人影，先頭來的是一個手執鐵拐，白髮童顏的老婆婆，一襲黃衫飄飄，不消說，她就是鬱金香金婆婆了。後面緊跟著一條纖細身形，卻是一個使女裝束的妙齡少女。

兩人到得近前。卜不休迎上前去，一揖道：「金婆婆，妳好。」
金婆婆愛理不理的答道：「卜堂主不必多禮。」
話畢，原來半閉著得一雙老眼，突然大睜，精芒閃爍，朝卜不休上下打量。

衛慧娜對那使女裝束的妙齡少女道：「春芳，妳陪同卜堂主到丹桂亭用茶，我隨後就到。」
然後又朝卜不休笑笑道：「卜堂主，你先請，小妹立即趕去。」
卜不休臉上露去一絲詭色，道：「希望衛堂主能與張曼如姑娘即來，莫讓老夫久等了。」
揮揮手，搖搖愰愰的隨同春芳逕向那村落之處行去。

衛慧娜見卜不休走得遠了，對金婆婆嫵媚的一笑，她靠近金婆婆，俯身在她的耳邊，悄悄的不知說了些什麼話。只見那金婆婆的臉色隨著衛慧娜不停的說著話的嘴，時刻在變化，一會兒又顯得緊張，一會兒又笑了，最後點點頭，笑罵道：「小丫頭，就依你了，但是你可小心點。」
衛慧娜扭了扭身子，愛嬌的道：「知道了，婆婆，妳老人家自己得多留點神。」
她一俯身，抱起昏迷中的狄雲棲，蹤身離去。

金婆婆見衛慧娜約莫走得遠了，一掌拍開張曼如的昏穴；張曼如幽幽醒轉，倏的跳起身來，她看到金婆婆，倒也不敢放肆，忙施一禮，正要開口，金婆婆搖搖手道：「曼如姑娘，衛堂主告訴老身說，妳剛才險些壞了本教大事。」
張曼如道：「這個晚輩就不知道了，晚輩只知道衛堂主愛上了那個姓狄的小子了。」
金婆婆道：「不要胡說，妳怎能這樣想。」
張曼如道：「事實如此，晚輩絕不胡說。」
金婆婆道：「那妳一定拿得出衛堂主愛上那個姓狄的證據了？」
張曼如冷笑道：「這是事實，何必要什麼證據。」
金婆婆語氣冷冷的道：「既是沒有證據，老身勸妳還是不要胡說的好。」
張曼如暗想，我怎麼說也白費，妳還不是向著衛慧娜，心中想著，嘴裡不知不覺發出聲音來。

只聽金婆婆大喝一聲，張曼如不由一怔。
金婆婆在張曼如一怔之間，手中鐵拐一翻，點向張曼如身上，張曼如只覺背上如被蚊蟲叮了一口，已被金婆婆杖端龍頭上倏地伸出的一根細細的龍鬚所刺中。

張曼如矍然一驚道：「鬱金香，妳這個老虔婆，妳……」
金婆婆桀桀笑道：「張曼如，妳眼下已中了老身拐中劇毒，七日之內，必毒發身死，但妳我究無仇恨，老身並非非要妳死去不可，倘妳能答應老身，替老身辦一件事，事情完了，老身自會給妳袪毒解藥，妳可願意否？」

張曼如暗自試一調氣，氣運不暢，果然覺得體內有一種異樣感覺，知金婆婆之言，並非虛言恫嚇，略一思索，鐵青著臉說道：「婆婆的話，我本來沒有不聽的，想不到婆婆竟會對我張曼如用這種暗箭傷人的手段，傳將出去，恐將為江湖所不齒。」
金婆婆道：「姑娘如真不願意，老身就無能相助了。」
張曼如似是無可奈何，用手擦拭眼睛，嘴裡言道：「看來我是非得答應不可了，不知妳要我辦點什麼事？」

話聲未畢，袖內一蓬青竹絲突然飛出，射向金婆婆，兩人距離甚近，金婆婆不防張曼如乘機反噬，那青竹絲細如青絲，又如牛毛，罩住金婆婆全身，極難閃避。
金婆婆雖然年邁，反應卻實是敏捷，龍頭鐵拐輕輕擺動，柺身發出一股迴蕩氣流，青竹絲穿入氣流之內，即紛紛墬於地上。

斜刺裡這時突然飛來一根青竹絲，由上而下，迂迴而來，先發後到，等到金婆婆發覺，卻已避之不及，竟被射中左臂。金婆婆只覺左臂麻木，知已中毒。她迅快出指，自行閉了左臂幾處穴道，防止毒氣蔓延；目中殺機驟濃。

她右手鐵拐平伸，點向張曼如，張慢如飄身後退，金婆婆的龍頭拐跟身躍進，她一暗拐端機扭，拐首上驀地射出一蓬急勁濃煙，直向張曼如臉上噴到，張曼如避之不及，鼻孔內嗅到一絲腥辣氣味，突感天旋地轉，一跤跌倒地上。

金婆婆走近張曼如，俯身在她身上東摸西索的搜出了一只藥瓶，仔細看了看，不由面露喜色，果真是青竹絲毒針解藥。一咬牙，拔出左臂上的毒針，從瓶裡傾倒出兩粒藥丸，將一粒送入口內，另一粒咬碎後合了唾液，敷在傷處，不多時，傷口流出黑水，紅腫之處漸消，已無麻痛之感，遂抄起張曼如，龍頭拐一頓，轉身循衛慧娜去向，快步行去。

且說卜不休隨著春芳，走出壙場，沿著小徑，迤邐前行，不消多時，已走近那村落入口，看那入口處有一座亭子，亭中豎有一塊石碑，碑上刻著「喜臨門」三個大字，字跡豪邁有力，像是名家手筆。過了亭子，都是些民房，街道整潔，在暗黃色石燈籠的燈光映照之下，顯得冷落淒涼。

卜不休與春芳倆人，七彎八轉，到了一座大院落前停住。那幢房屋，四周圍著園牆，亭台樓閣，氣派甚大。圍牆四周，一灣流水迴繞著許多楊柳和桃樹，倒甚是疏落有緻。

春芳到了門前，用手指在門上輕輕的彈了幾下，一會兒，半邊側門，「呀」的一聲開啟。看那看門的也是一個明眸皓齒，穿著絳紅色短裝的少女。春芳向那少女打個招呼，然後朝卜不休笑道：「卜堂主，請！」

敢請這裡就是紅魔女衛慧娜居住的喜字堂。

卜不休雖然常來喜臨門作樂，卻從未來到過喜字堂。他一腳跨入那大門，門裡便是一條筆直寬闊的晶石甬道，啣接著亭前台階。卜不休隨著春芳上了台階，跨入廳內，只見那廳內氣派實是豪華，畫棟雕樑，美奐美輪，中間懸掛著八盞玫瑰紅色的琉璃宮燈，這時已是亮起一片紅暈，四壁懸掛的均是名人書畫，紅黑相間萬字形水磨方磚地，澄明光亮，一式紫檀木鑲嵌的桌几傢俱，收拾得纖塵不染。正打量間，只見那春芳嬌笑道：「卜堂主，請坐啊！」
卜不休遂在左首太師椅上落坐。

剛一坐定，耳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從兩邊屏風後各轉出兩個絕色少女，華裳錦帔，手端金盤，盤內安放著香茗及各式果品，嬝嬝行來，依次上前，放置在卜不休身旁几上，然後萬福退去。

卜不休號稱花和尚，顧名思義就知道是隻大色狼，看到這批少女，個個長得花容月貌，杏靨桃腮，體態妖嬈，婀娜多姿，不由得心癢難熬。
正出神間，只聽得春芳嬌聲道：「卜堂主，喜字堂開堂迄今，從未接待過外來男客，能蒙我們堂主邀請光臨本堂，數年以來，卜堂主應算是第一位貴賓了。」
卜不休聽了，呵呵大笑道：「真是如此嗎？那老夫實是深以為榮了。」停了一會，問道：「春芳，不知妳家堂主，何故邀老夫來此？」

春芳暗想，那我怎會知道呢，若不是這花和尚無話找話，就是他已被美色弄昏了頭腦，竟把張曼如這檔子事忘懷了。嘴裡卻笑著道：
「那小婢可就不知道了，等我家堂主會來，不就明白了嗎！」

果真卜不休瞧那春芳嬌小美麗，正想沒話找話，與她多扯一會，卻是後堂轉出一個青衣女侍，手執絳紗宮燈，姍姍行來，朝卜不休躬身為禮道：「小姐有請卜堂主。」她口中的小姐，自是本堂衛慧娜堂主了。
言罷，站立一旁。

卜不休心想，衛慧娜這小妮子倒是派頭不小，今日裡老夫倒要見識見識妳究有多少排場。站起身來，隨在青衣侍女身後，走入內室。那內堂裡間門首，也站著兩個絳衣少女，其中過來一人，向卜不休襝衽為禮道：「十二妹叩見卜堂主。」
卜堂主雙手抱拳道：「免禮，免禮！不知妳家堂主現在何處？」
十二妹道：「我家小姐，現在後花園金桂亭設筵敬侯卜堂主。」
說罷，接過那青衣侍女手上的絳紗宮燈，點燃燈內燭火，一手掀開珠簾，側身侯在門邊。

卜不休借著朦朧燈光，張眼瞧去，只見那珠簾之外，乃是一座庭院，花木扶疏，流泉淙淙，月光如水，灑落在亭台林木之間，暗香浮動，枝影橫斜，景色倒實是清雅絕俗。
景色優美，乃是心靈上的感覺，對卜不休而言，他腦中那有「風雅」兩字的念頭，他居然突生疑慮，一把抓住十二妹道：「你小姐究在何處？」
十二妹纖手被卜不休抓在手中，她豪不掙扎，微笑道：
「卜堂主，奴家不是早已向你稟告過了，小姐在後園金桂亭設筵歡迎你老，金桂亭幽靜寬闊，且可免得旁人騷擾。」
卜不休將信將疑，問道：「那金桂亭當是你家小姐常時待客之地了。」
十二妹道：「我們喜字堂，從來未曾接待過外賓，今天卜堂主你還是本堂第一位貴賓呢！」
卜不休道：「妳家小姐為何要選擇這冷僻之處待客？」
十二妹笑道：「想來我家小姐必有重要機密大事，要與卜堂主相商罷！」
卜不休聽了，甚是受用，道：「原來如此，倒是老夫多疑了。」

他鬆開了十二妹的手，跨步走入花園，在那花叢之中，迤邐行去，不消多久，已到達金桂亭前。
金桂亭金碧輝煌，簷角飛牙，四周瓔珞流蘇，亭中已點燃了絳色宮燈，昏紅色的光輝映照得亭中一片朦朧，亭外月光如水，夜空中飄浮著陣陣丹桂幽香。

衛慧娜羅裳飄逸，站在亭子之外，玉立婷婷，真是如同人間仙子。
亭中石桌之上，已設了一桌豐盛的酒筵，除了兩個女侍以外，並無旁人。
衛慧娜瞧見卜不休到來，嬌笑道：「卜堂主，山居無以待客，水酒粗肴，幸勿見笑。」
卜不休一雙突眼，朝四方打量個不停，嘴裡卻道：「不客氣，不客氣！」
雙方進入亭內，卜不休坐在上首，衛慧娜在主位就坐，十二妹側首相陪，侍女陸續奉上酒菜。

衛慧娜笑道：「卜堂主今日有暇光臨本堂，實是難得，想本教目前在江湖之上，聲名遠播，雖是教主神威英武，眾所共仰，而卜堂主輔弼之功實不可沒，小妹等深為欽佩。」
卜不休桀桀笑道：「衛堂主誇獎了！」

酒過三巡，衛慧娜道：「卜堂主不是要與張曼如姑娘問話嗎？」
未待卜不休發話，回頭對十二妹道：「張姑娘怎得還未來？」
十二妹起身朝亭外望去，喊道：「那不是張姑娘來了！」

只見張曼如分花拂柳，嬝嬝行來，她粉臉桃腮，描眼畫眉，面部似是經過刻意修飾，默默的進得亭中，向卜不休襝衽為禮，然後對衛慧娜輕輕得喊了聲：「姐姐！」遂在十二妹對面側首落坐。

卜不休睜大了一雙金魚眼，死盯著張曼如穠艷的粉臉，一霎也不霎的，似是看傻了。
衛慧娜「嗤」的一聲笑道：「卜堂主，張姑娘來了，你有話儘管問罷！」
卜不休道：「適才老夫瞧見衛堂主出指點中張姑娘穴道，究為何故？老夫實是不解。」
衛慧娜故作生氣道：「張姑娘現在不是好好的在這裡，要不要讓她自己告訴你？」

卜不休現時倒實是有些猜不透了。衛慧娜與張曼如兩人，不還是蠻好的嗎？於是正了正臉色，裝出了嚴肅的神情，道：「你們究竟在開什麼玩笑！」
張曼如發出與平常不一樣的嘶啞低沉聲音，說道：「卜堂主，我們姑娘家的事，你就不要問了。」
卜不休弄得一頭霧水，想了一想，道：「既然你們姑娘家的事，不問就不問，可是剛才那個闖入喜字堂，被你們兩位放倒在地的小子，是什麼來歷？」
衛慧娜道：「提起這小子，我們也不知道他什麼來路，只知道他身手不弱，武功高強。聽說他獨闖烏風壑，殺傷了司馬喬、萬宏發兩位護法，直來到喜臨門前，中了地底毒霧，才毒發倒地。說實話，若真是憑藉武力，要想放倒那小子，恐怕還真不容易。」

卜不休似是感到驚異道：「竟有這樣的事！這姓狄的小子居然能殺傷司馬喬與萬宏發兩大護法，想來武功定是不錯的了，你們對這小子可得要多注意點，教主可能會見見這小子。」
衛慧娜道：「他中了喜臨門地底毒霧，到現在毒性尚未袪除，人還是昏迷著呢。」話題一轉，問道：「卜堂主，教主秘参的『天地雙龍』翻山撼海大法，當真是差不多了？」
卜不休道：「談何容易，看來還得要一段時間。不過水中出現蓮臺，白日飛昇的消息，已傳遍江南，各方善信，如潮水般從各地要來参拜菩薩，連撫台大人的太夫人也捐助了白銀千兩，贊助興建白蓮花寺，面求我們教主，要菩薩超度呢！」
衛慧娜道：「這種辦法，也虧卜堂主想得出來。」
卜不休道：「這都是洞裡赤鍊馮師爺的妙計，與老朽倒是無關。」

張曼如那帶著磁性的喉嚨，低啞著聲音道：「卜堂主，衛大姐，不要只顧談話，忘了飲酒了。」
卜不休連說：「張姑娘說得好，飲酒，飲酒。」

這席酒一直喫了兩個時辰，直到午夜時分才止，卜不休已是酩酊大醉。
衛慧娜嬌聲道：「卜堂主，你醉了，讓張曼如姑娘侍候你去安歇罷！」
卜不休含糊的說道：「誰說老夫醉了！」
衛慧娜笑著道：「還說不醉呢，去歇著罷！」
扯了扯張曼如的衣角，走到亭角一隅，悄悄的對她說道：［三妹子，小心點，我已讓十一、十二，兩位妹子幫著你。」

原來那張曼如卻是三妹「無相玉女」趙驪珠假扮的。
無相玉女趙驪珠也悄聲道：「小妹領會得，金婆婆早交待過了。」
兩個俏佳人攙扶著酒醉了的卜不休，走得遠了，衛慧娜不由得噓出了一口長氣。

無相玉女趙驪珠，與十二妹飛燕凌雲西門婕兩人，攙扶著卜不休，逕向金桂亭東側一座樓閤走去。卜不休兩手扶在攙扶趙驪珠與西門婕兩女肩上，一路上步履踉蹌，口裡顛三倒四的儘說些酒後渾話，兩女也不睬他。
三人跨入那座東閤之內。

這座樓閣樓下是兩房一廳，趙驪珠、西門婕兩人攙扶著卜不休一直走向內進房間。客房內床榻桌几俱備，全係雕花檀木所製，壁懸書畫，案有盆花，佈置甚是雅潔。房內現身一個少女，那少女身穿白色緊身衣褲，頭上束著一條紗巾，包住整個頭髮，面目皎美，姿態動人。見到趙驪珠與西門婕到來，招呼道：「趙三姐、西門妹子，卜堂主的卧處小妹已叫人準備好了。」
趙驪珠道：「卜堂主飲酒醉了，那就快扶他上床去歇著罷。」

三個少女七手八腳的將卜不休放倒床上，鬆去他的外衣。
卜不休緊緊的拉住趙驪珠的手，大了舌頭含糊不清的喊著：「張姑娘，給老夫一杯水。」
冒充張曼如的趙驪珠朝西門婕與十一妹(白牡丹)冷青盈使了個眼色道：
「卜堂主，你鬆開手，小妹給你取水去。」

卜不休似是故意，哼哼哈哈的抓著趙驪珠的纖手，揣到他那個朝天鼻子上，嗅個不停喊道：「好香，好香」
趙驪珠縐了縐眉頭，用力掙脫了被卜不休握住的手臂，接過從冷青盈手上遞過來的一杯溫水道：「卜堂主，水來了，你喝水罷。」
卜不休仍是口齒不清，斷斷續續的道：「水裡下了毒沒有……」
三個少女聽得猛得一怔。
無相玉女朝卜不休嬌笑道：「卜堂主，你真的喝醉了。」
只聽得卜不休含含糊糊的道：「酒…後出真…言…呀！」

趙驪珠瞧那卜不休已是閉了眼睛，響起眠酣來了。她柳眉倒竪，殺氣橫生，一伸手，食中兩指已挾着一支從張曼如身上搜出來的青竹絲，逕刺向卜不休。青竹絲離開卜不休「當門穴」不足三寸距離，只見卜不休大叱一聲：「好丫頭，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跳起，雙掌揮出，一股狂飈，直向趙驪珠、西門婕、冷青盈三人拍到。

卜不休何等厲害，他老奸巨滑，對衛慧娜一開始就深存戒心，假作酒醉，微閉眼睛窺探，此時突見趙驪珠手持青竹絲刺來，一蹬双腳，踼向趙驪珠胸前，趙驪珠為求自保，忙縮手閃身後退，卜不休乘機翻身躍起，掌勢隨出，趙驪珠拂起羅袖，擋了一擋卜不休擊來的掌風，跨步閃身避過，卜不休已覺到他背後西門婕、冷青盈兩枝長劍交攻而來。

卜不休是太陽教有數高手，內外功夫也確有驚人火候，他倏地轉過身子，翻手之間，勁風如濤，西門婕與冷青盈兩枝長劍禁不得卜不休這股強勁的掌力擊來，劍身一斜，刺向橫處。

双方攻守已有五十招，卜不休突然大喝一聲：「且慢！」
趙驪珠聞得喊聲，呆得一呆，不覺停下手來，只見卜不休一探手間，從袖裡扯出一面黃旗，上書「唯法獨尊」四個紅字。

法旗一出，除教主本人外任何人都得俯首聽命。

他展開本幫法旗唱道：
「教外奸細狄某，在喜字堂堂主衛慧娜庇護之下，潛入本教重地，殺傷本教司馬喬、萬宏發兩大護法，在法旗之下，本人代表教主下令，無論何人，如能將狄某及衛慧娜擒獲，立予重賞，喜字堂脅從人等，一律不究，倘衛慧娜恃強反抗，當場格殺不論。」

趙驪珠等三個少女被卜不休展出令旗，一陣喊叫，不由得怔得一怔。卜不休卻是趁她們一怔之間，倏伸一指，一縷指風，「嚯」地一聲，點中了趙驪珠。

卜不休桀桀大笑道：「妳們兩個女娃兒，還不快與老夫束手就擒」
西門婕一咬牙，唱道︰「卜老賊，姑娘今日與你拼了。」
嬌唱聲中，彈身而起，她號稱飛燕凌雲，輕身功夫自是了得，人在空際，一連擊出數劍，朵朵劍花，點點寒星，罩向卜不休整個頭面。
冷青盈長劍一圈，劍勢直刺卜不休下盤。腳下蓮鈎一蹴，已解開了趙驪珠被制穴道，卜不休功力深厚，他一人扺住趙驪珠等三個姑娘全力搶攻，仍是從容自如，而且看來他尚是憐香惜玉，並未痛下煞手。即是如此，數十個回合下來，趙驪珠等已是香汗淋淋，氣喘不已。

驀地，一聲怒吼，金婆婆手執鐵拐，氣勢威猛的已站在門前。她大唱一聲道：「姑娘們，讓開，待老身來會會他。」
她肩未動，身未晃，已到了卜不休的面前。鐵拐碰在地上，發出“咚”“咚”的重響。
卜不休冷笑道：「老虔婆，老夫看在妳老邁年高的份上，勸妳快快走開，趁早勿再插手管這檔子閑事。」
金婆婆怒道：「卜不休！你這個禽獸不如的花和尚，今天竟敢欺到老身女兒門上來，老身豈能輕易饒你。」
話聲未了，鐵拐已「呼」的橫掃了過去。
卜不休哼了一聲道：「老夫不信妳這老虔婆究有多大本領！」

他一個身子不退反進，竟穿入金婆婆鐵拐力圈內，右手五指箕張，閃電般向金婆婆當頭抓下。他知道金婆婆拐法功力精湛，自然不敢大意，一出手間，便使出了他那獨門絕學「絕命鬼爪」。這一爪之勢，實是非同凡響，指爪距離金婆婆尚有尺許距離，但從那指尖上透出來的「絲、絲」勁風，已是透骨陰寒。

金婆婆鐵拐一掄一翻，拐尾疾快的擊向卜不休「下陰穴」，變招之快，實是罕見。卜不休迅速將手掌撤回，躍身避過鐵拐，龐大的身體整個飛起，在金婆婆頭上空際迴轉，隨着飛掠的身子，探手向下，忽前忽後的抓來。

這種抓法，看來雜亂無章，其實他每一抓抓來，無一不是暗含上乘武學。金婆婆鐵拐一竪，一式「朝天一柱香」，拐頭圈起了一片烏黑風渦。卜不休身臨半空，似是一隻大鳥，儘在烏風渦四週打轉，見金婆婆拐勢稍一滯碍，現出一絲空隙，突然疾如鷹隼般一爪抓向金婆婆頂門。匆忙間，金婆婆已是不暇思索，仰面使出一式「迎風揮扇」將卜不休的抓勢擋得偏了一偏，可是這一絲爪風，仍是抓中了金婆婆的右肩肩頭。金婆婆白髮根根竪立，厲嘯聲中，猛一按拐尾機簧，拐首龍頭登時向空際噴出一大蓬黑霧。

卜不休識得厲害，不容自己再進步出招，飛身掠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