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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05 09:08:40瀏覽603|回應7|推薦34 | |
打小我就是個愛胡編故事的孩丫子。 我幼年時懵懵懂懂,學校裏功課馬馬虎虎,空餘卻祇愛看閑書。『不僅看,他還愛現學現賣的講給村裡那些孩童們聽。家裡有許多衣服釦子,大大小小,形形色色,全是他母親那年作家庭副業,縫縫剪剪些外銷成衣遺留下的配件。余龍文說故事時,就取用上了。他身邊圍上四五個半大不小的國小學生,地板上五顏六色星散著十來個釦子,分別代表著故事裡的角色人物,灰色塑膠的那粒是土行孫、大金色鐵質的一顆是孫悟空、木質黑色的是都頭武松、……,今日說完,明天依舊還用上它們, 一點不會錯亂,……』(註1) 都説:三歲看大,五歲看老;我生於杭州的母親,生前也常愛説:三歲知到老。果然多少年后,經歷了世上那點曲曲折折,瞧了些許人間善良醜惡,活到現在這個年紀,依然我不忘想要説幾個胡編亂造的幼稚故事。這故事人人會説,各有巧妙不同,然而真想亂軍中殺出片天地,引人入勝,使聽者欲罷不能,實是大爲不易。信手舉個例子,譬如這穿越噱頭,洋人作品不提,打李碧華《秦俑》起,緊隨著席绢的《交錯時光的愛戀》,再經黃易《尋秦記》發揚光大,二十多年來,今日早已開到荼蘼花事了,卻依舊電影電視小説爭相採用一一祇亦不過圖個讀者的青睞相向。 我打著自己的小小算盤,心裏斟酌:這書要說得驚天動地,非得打破一切常規正理;穿越四度空間如果人們可以接受,爲何六度七度空間的情節不能寫上它幾段文字?電動游戲和漫畫流行的這個網絡世界内,循規蹈矩的文章已早失去讓人閲讀的興致,而另面真實世界裏,每日產生多少大小荒唐古怪事件,瞎寫幾篇荒誕文字,生活在今日社會裏的讀者聽衆,必定司空見慣,見怪不怪;因而編上幾則這類故事,我自覺還不至驚世駭俗。 我讀得書少,當寫這本小集子時,方才明白,我的這點小伎倆,其實是民初那段時間内許多大師早行走過的舊徑。魯迅先生的《故事新編》(真正奇妙,書内也有后羿和大禹的兩段文字)(註2);郭沫若先生的《漆園吏遊梁》、《司馬遷發憤》、《孔夫子吃飯》、《孟夫子出妻》、《秦始皇將死》(奇哉妙也,孟夫子亦雀屏中選);詼諧筆觸,意有所指的内涵,且還有點玩世不恭的況味,不正是我原自以爲是的獨創寫法。再后來,偶然的機會裏,我看到張愛玲《傳奇》增訂本,1946年,由上海山河圖書公司梓行時的仕女畫封面:「……封面是請炎櫻設計的。借用了晚清的一張時裝仕女圖,畫著個女人幽幽地在那裏弄骨牌,旁邊坐著奶媽,抱著孩子,仿佛是晚飯後家常的一幕。可是欄杆外,很突兀地,有個比例不對的人形,像鬼魂出現似的,那是現代人,非常好奇地孜孜往裏窺視。如果這畫面有使人感到不安的地方,那也正是我希望造成的氣氛。……」(註3)楊毅對這幅畫有下面的評價:『……在工筆與速寫的筆調反差,以及古與今、人與鬼、沉滯的盛裝與時髦的裸露的意象反差中,畫面展示了一個時空錯綜、華洋混雜的、不應共存而又畸形地共存,前景不堪預測,也無以預測的世界。……』(註4)我自認爲我這幾篇時空錯綜、華洋混雜的小說是個人大膽妄爲的創作,原來我錯了,其實亦在七十年前,張愛玲小姐就早已具有的概念。我有些悵然,但也放下心,放膽直直繼續寫去。 故事以這種方式呈現在大衆面前,自己還另有個小算計,如同先頭説得,書我讀得到底少,重新描述歷史傳奇上的著名人物,由於資料的不足和無知,極易落入偏頗錯誤,藉了荒誕之名,正好掩飾去了我的膚淺和才識兩方面缺失一一這是我的一個自認聰明的投機做法。 『…… 個人即使等得及,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涼』,那是因為思想背景裡有這惘惘的威脅。……』(註5)我自認爲張愛玲這話裏的「荒涼」很可以代換爲「荒誕」,絲絲入扣,分毫不錯。張小姐在同篇文章内也說過那一句世所皆知的名言:『……呵,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麽痛快。……』我老了,挖空心思地另走斜徑,就算成名,也不可能痛快;我的確真真實實要博些人眼球,得點注意,祇不過目的是讓自身可能有點輕微憂鬱、焦鬱或者燥鬱的情緒,得了許緩解。 辯白原祇想數句,料不到竟扯上落落這一大串;書前的序,都說看書人一般不太讀的(張愛玲小姐或者錢鍾書先生寫得那幾篇,早已成經典散文,自不能歸類爲一般的泛泛序文。)那麽藉此這裏我趕緊打住。就是最後還是要警惕自我幾字:荒誕可以,千萬不要流于刻薄一一做人做事還是溫柔敦厚的好,尤其有關古人的故事,更是得要當心。 註1:老老《章回》。 註2:《故事新編》内共收集《序言》、《補天》、《奔月》、《理水》、《采薇》、《鑄劍》、《出關》、《非攻》、《起死》諸篇。 註3:張愛玲《有幾句話同讀者說》。 註4:楊毅《 中國現代小説史》第三卷。 註5:張愛玲《<傳奇>再版的話》。 2015.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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