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此書前後斷斷續續寫了八年，内裏三十多篇中短文字，大多數還算是落筆順利，唯有《韓康外傳》一篇始終心裏不十分踏實，寫了又改，改了又寫，就是題目也換了無數囘。印象裏最初好像是「韓康賣藥」，還曾用過「韓康與牛」、「不二價韓康」等等，甚至落落長的「真不二價韓康的銀色八月十五」都上了標題。

文章標題一直改，就證明了我對這篇文字有些心虛，改動得愈多，慌亂的愈大，《陶校尉運球》是另一個小規模慌張的例子。《韓康外傳》的問題其實出在最後幾節，我總認爲不曾妥善處理好理想結尾，老有上下兩部扞格不入的疑問；《孟母四遷》一文似乎亦有相同的問題。

知道韓康的人不多，歷史上記載的也少，主要兩則出處，一為漢趙岐《三輔決錄》卷一：「韓康，字伯休，京兆霸陵人也。常遊名山，采藥賣於長安市中，口不二價者三十餘年。時有女子買藥於康，怒康守價，乃曰：‘公是韓伯休邪，乃不二價乎？’康嘆曰：‘我欲避名，今區區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藥為？’遂遯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車連征不至。」

再一則載《後漢書•逸民列傳•韓康》：韓康字伯休，一名恬休，京兆霸陵人。家世著姓。常采藥名山，賣於長安市，口不二價，三十餘年。時有女子從康買藥，康守價不移。女子怒曰：「公是韓伯休那？乃不二價乎？」康歎曰：「我本欲避名，今小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藥為？」乃遯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車連徵不至。桓帝乃備玄纁之禮，以安車聘之。使者奉詔造康，康不得已，乃許諾。辭安車，自乘柴車，冒晨先使者發。至亭，亭長以韓徵君當過，方發人牛脩道橋。及見康柴車幅巾，以為田叟也，使奪其牛。康即釋駕與之。有頃，使者至，奪牛翁乃徵君也。使者欲奏殺亭長。康曰：「此自老子與之，亭長何罪！」乃止。康因道逃遯，以壽終。

兩則大同小異，所述韓康生平事跡寥寥。西晉名醫皇甫謐另著有《高士傳二則》，提起兩人，韓康在内，内容完全抄錄《逸民列傳》。歷史人物扳著指頭數也數不盡，繞著不是大人物的韓康寫上一篇，其實原因簡單，衹是對我童年日子的某種程度底浪漫回憶。猶還記得那時出版一種專為小學生們讀得雜誌：《小學生》。書内形形色色的題材，我因緣當時讀了許多：那老師的講座、小亨利的圖畫、「踏花歸去馬蹄香」的本國歷史的有趣典故、戒指最終在甜甜圈裏找到的西洋童書情節翻譯，那麽多年我依舊都記在心底。大約小學四五年級時候，雜誌某期有一篇介紹韓康不二價的故事，我印象特別地深刻；現在想想，極可能是因爲我倆同宗關係——到底歷史書上，韓姓出現舞臺上的仍然是少之又少。

話說了如此多，終究無能解決文裏先後氣色不均的毛病，只不過塗脂抹粉，權充解嘲，求個心安啊。

2018.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