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半輩子，我電影片看了無數，卻過眼雲烟似的，全都沒記在腦裏。人生如夢，過往諸事，一切似夢幻泡影，這電影愈加是夢中之夢，怎能不轉眼忘了。然而說來奇怪，數十年前看得幾部老電影，内中均有一兩個鏡頭，記得倒是明白。

《大逃亡 (Von Ryans Express) 》，法蘭克·辛納屈（Frank Sinatra）主演， 1965年發行。法蘭克飾演一名美軍飛官戰俘，片子結束時，叫德軍射殺仆倒在鐵道上。奪來用于逃出德軍占領區的火車，正逐漸加快駛遠；末節車廂上，站著位想拉他上車的戰友，面色由喜轉哀，最後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另部是玉面虎勞勃·法蘭西斯·范恩（Robert Francis Vaughn）參加演出，1969年的《雷馬根鐵橋（The Bridge at Remagen）》。勞勃·范恩，臺灣影友奉上玉面虎綽號，扮演的德軍少校沒有完成交付的炸橋任務，讓納粹黨衛軍給判了槍決。片尾他立在刑場，抬眼望天，若有所思­——這幕我亦記得實在。

另有部西部片，我依稀記得内裏的一兩幕，劇情和片名早全忘了；男主角我倒知道，演過電視影集《斷刀上尉 (branded) 》。此部影集上世紀70年代在臺灣的電視臺放映過一年半載，因而深認得這上尉面目，可是不知他的大名。遠在三十年前，因著好奇，我就試著要找出這部電影。依據手頭的《斷刀上尉》綫索（那時還沒有互聯網），當時我從同事中只探出演員名字：查克·康納斯（Chuck Connors），尋搜半路就夭折中斷。IMDB電影網站的出現，使我可以重新繼續這任務；雖然列出他於1960-1975這段時間演過的電影，卻不知是粗心大意或者判斷失誤，我同樣沒有得出結果。幾日前，閑著無聊，一時興起，我不抱希望的又開始了探索，意外發現1968年的《kill them all and come back alone》（直譯為「把他們全殺了，一個人回來」，香港譯作《七虎勇奪百萬金》），經多方驗證，目標終於浮出水面。

然而互聯網無法查出「把他們全殺了，一個人回來」的臺灣譯名。《七虎勇奪百萬金》片名，十分合市井大衆口味，或許給票房加了助力，卻缺少了幾分文化内涵；那年代的臺灣電檢處，取過《六月六日斷腸時》和《錦繡大地》這般詩情畫意名字，怕不會跟著一齊用上這款片名。總之，久別重逢的這部電影，除了仍不知它的真名實姓，觀後且印證了我的部分記憶和真實情節有大的差異。大腦告知康納斯奪寳失敗，卻正式結局是他在水底下找到滿箱金塊，此外他大笑跳進的是個一池混黃濁水的人工湖，并非清澈蔚藍的美麗湖水。

我的記憶并不全然吻合真實情節，證實大腦裏貯存的資料，長期下發生了變異——記憶果然也是會老去的。那麽心中存著的多年執念，因隨著歲月的流失，亦可能隨著走偏，再不復是當年最初的那份起心動意。

我依然存點懷疑；爲了維護善良風俗，電檢處會否要求發行商，特爲臺灣改了這部意式通心粉西部片的結尾？

2020.0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