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漸漸硬直，雙腳不敢亂動，眼睛不敢亂瞟，甚至兩手……只是放書包裡佯裝找東西，拎出小小本學生跨年行事曆，無聊至極的從第一頁翻看，慢慢看到最後一頁，各星座特色、食物熱量表、捷運路線圖等。

　　手裡的小本子沒有東西可看，鄧育揚還是不說話。

　　我特別用細微的動作撥開外套，瞄幾眼腕錶，無法自然轉頭，更無法接受他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發現不會說話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鄧育揚，我先……我先回家……」

　　「簡儀佳，我有麵包。」說完，他真的彎身從背包裡掏出一塊裝得完好的麵包，遞到我面前。「妳先不用教我作文，我想休息一下，如果妳不介意，妳可以也坐著休息一下嗎？」

　　我完全不能質疑他的話，雖然我好想問他是什麼意思。

　　手心裡有麵包的厚實感，是我最近喜歡上的五穀麵包。低聲跟他道謝，聽他不遲疑的接受我的謝謝，說了句「不客氣」。

　　接下來……仍舊沒有話講。

　　我放棄掙扎，從包包裡抽出課堂筆記本，很慢很慢的去理解上頭幾乎還沒看懂的算式、圖形和文字。我想專心看，但是沒有辦法集中精神，思緒飄散四周，尤其旁邊鄧育揚的氣氛，漸漸壓迫到我，無法輕鬆自在，更不可能好好看筆記。

　　好……好吧。

　　有什麼話，就說……再不說……我就要走了！夾著尾巴逃跑。

　　「簡儀佳，我覺得我有一些話要跟妳說，可是我還想不到怎麼說。」深不可測的表情。

　　「那……」我硬著頭皮動了動嘴角，漫應一聲，「那等一下再說。」不准等一下！再等下去我絕對會石化。

　　「妳確定要我等一下再說？」

　　「是你說……」

　　「簡儀佳。」不等我說完，他第二次喊我。

　　我馬上閉緊嘴巴，乖乖聽他說話。

　　或許真如侑竹所說，我真的是個乖到每天上課抄筆記，下課後哪裡不去只記得回家唸書的乖寶寶，不過她使終沒有告訴我，我為什麼不是壞人。

　　如果我真的那麼乖，為什麼還聽不到鄧育揚究竟想對我說什麼。

　　搞砸了，說不上好或壞。說不定我永遠也聽不到他這一刻想說的話，但至少這個僵局被打破，我總算解脫，能順利脫身回家。

　　安靜空間突來一陣跟鞋規律的喀嗒聲，沈甯心站門邊露出一顆腦袋探頭看過來，嘴角有抹小女人的笑容，幾秒後才緩緩走進來，伴隨一股香水味的坐進我前面坐椅，歉意的兩手合十道：「我好像又早來了，打擾到你們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啊，我也差不多要走了。」我說。

　　「是嗎？」

　　「嗯。」側頭看鄧育揚一眼，他的表情有種被打斷的無奈，一動也不動的盯著我……或沈甯心……或……旁邊的椅子、後面的桌子、門邊的柱子……我清清喉嚨，用最快的速度將桌面文具全部掃進包包，一甩上肩便道：「我走了，你們慢慢來。」

　　「儀佳，不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嗎？」沈甯心伸手攔住我。

　　「不用了，我還不餓。拜拜。」

　　說拜拜就真的要拜拜了？我站起身猶豫一陣，鄧育揚已經回過頭闔上書，他似乎沒有打算對我說話。我匆忙邁開腳步走出教室，一路以兢走方式快步從樓梯間下樓。

　　似乎有誰會在身後追趕，我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到一樓，我站大門邊，才怔怔的望住門外一片雨景。

　　雨不大，我衡量雨勢，一手習慣性準備從包包裡取出折疊雨傘，拼命撈的兩手空的抓不到我的傘。低頭細看，發覺原本放傘的地方是空的，已有其他物品佔據。

　　那我的雨傘呢？

　　今早有下雨，我是拿著傘進教室。

　　混亂思緒中，突然意識到我的傘也許遺忘在剛剛匆忙出來的那間空教室裡，放置我坐位下的置物欄，而且……旁邊是鄧育揚坐的，他的傘好像也放下面。

　　好糟糕，我犯了一個很嚴重、離譜的錯誤。

　　錯誤必須修正，可是我沒有勇氣修正。

　　放慢腳步又爬了一次樓梯，這一次我刻意隱藏自己的腳步聲，站空教室外鬼鬼祟祟地蹲低身體，僅露出一雙閃爍不定的眼睛朝關上門的小方框玻璃偷看。鄧育揚和沈甯心還在，但距離遠無法細看的情況下，我望不清他們的表情。

　　不論是什麼表情，我都確定自己此刻絕對是一臉的苦笑。

　　簡儀佳，妳到底在幹麼！

　　我不只一次問自己究竟做些什麼，不只一次認為自己差勁的當壞人，不只一次覺得自己已經無藥可救，再怎麼努力想去做到最好，卻什麼都做不好。

　　遠遠躲進走廊盡頭女生廁所對面的偏僻樓梯間，等待腳步聲的出現從清淅到模糊。只是這種等待離開，和等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可能期待、可能恐懼、可能沮喪，多得自己分辨不清。不過我清楚的知道，我現在不想面對鄧育揚和沈甯心，至少現在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