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有點明白了，鄧育揚若有所思對我說的「躲他」是什麼意思。我之所以會用模糊無法聚焦的眼神看向他那方，是因為……因為……

　　我很難說出為什麼，但絕對不是「躲」，我很明白。我只知道如果他也這樣對待我，我說不定更加的確定他討厭我。他現在會不會真的討厭我？

　　腦袋瓜什麼都想得出來，我兩手握得死緊，躲進桌子底下，上課有點分神，老師講課的聲音漸漸遠離，旁邊桌面的叩叩聲，才把我喚回神。

　　今天沈甯心坐我旁邊，手裡指了指筆記本，滿臉疑惑的問我：「儀佳，妳聽得懂老師這裡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我……不是很懂。」

　　「嗯……我自己再看看好了。」

　　上課不上課，我居然分神了，這一點也不像妳，簡儀佳。

　　「儀佳，等一下我要和羊羊去社辦喝咖啡吃點點心，妳有沒有空一起去喝免費咖啡啊？」沈甯心笑的很熱切，聲音放得低低的，刻意用一手掩蓋嘴巴。

　　想拒絕，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嘴巴張得開開的，想講話，她一手指輕敲桌面，暗示用鉛筆寫回覆。我緊張得執筆要寫，幾秒又立刻縮回手，煩惱的看著她期待的表情。

　　「哦──我知道，妳要拒絕我。」她完全是未卜先知。

　　「對……對不起。」

　　「妳真的很讓我傷心呢。」這句話一點也不像她微笑會說的話。「不過沒關係啊，下次妳有空再來也一樣，我先把煮咖啡技術磨練的好一點再請妳喝。」

　　「好。」

　　「那好吧，妳記得去吃點東西哦，不要餓肚子。羊羊說妳星期四都餓肚子不吃午飯。」

　　我有點尷尬，「嗯。」

　　看她完全不受影響的將筆記挪回原位，很專注的看她的筆記，老師上課的聲音似乎沒有聽進去。不過不只她，我不是也這樣嗎……「甯甯，妳知道學校印成績單的機器在哪裡嗎？」

　　「嗯？妳怎麼突然要印成績單？」她很好奇。

　　「我想確定一下抵掉的學分，跟我在校務系統看到的一不一樣。」

　　「我不清楚……」攢眉思考，想破頭都想不出來的困擾。

　　「啊，沒關係，我自己去找找看。」不想麻煩她，「不然我碰到家媽的時候再問看看，謝謝。」

　　她重新揚起小女人的笑容，回頭繼續看自己的本子。我鬆口氣，偷偷用餘光瞄她，想不通一個人為什麼能笑得那麼自然，那麼幸福。沈甯心她是不是和鄧育揚，已經……

　　不願再多想，我兩手藏進桌子底下，冷氣依舊冷得我起雞皮疙瘩。兩手摸了摸包包，觸感中有圓球表面的突起物。

　　對了，我的黃色笑臉，還在我的包包裡。

　　它還在啊。

　　下課鈴響了，我的動作比沈甯心快，縱使我放慢速度，也慢不過忙著向其他同學打招呼笑鬧又揮手道別的沈甯心。我硬挺起背脊大方的從前門離開教室，隱約中有道熟識的眼神，帶點我不懂的深沉。

　　「儀佳，導師選課輔導的時間已經排好了。」家媽從前面走來，我下意識想回頭尋找那道目光的念頭硬生生中斷。「明天下午四點半之前可以嗎？」

　　「好。」家媽排得剛好是我空堂的時間。

　　「妳要先上網……嗯……」口拙的停下之後，她想了想，又說：「學校的校務系統，有導師選課單，先印下來，再拿給老師簽名。」

　　「我知道了。」

　　她笑著轉身走開，走幾步突然停下來側頭看我：「還有，儀佳，妳拿到班聚照片了嗎？你們的表情很不錯，那張照片……很值得留念。」語畢，笑意濃厚的走了。

　　照片？啊，我和鄧育揚的合照。

　　照片似乎……也放在包包裡，跟圓滾滾的微笑一起。

　　其實……其實我不是什麼都沒得到，至少我得到了這些，體驗一生中只有一次的大學生活，痛苦的熬夜唸書，白天精神不振的忍住打瞌睡念頭繼續偷瞇眼睛，還遇到他們這群好人。個性很可愛的家媽，跟我五專同屆畢業愛笑的家爸，總會小女人抿唇關心我吃飯沒有的沈甯心，還有……還有……

　　「妳還沒走呀？」我在走廊上遇到沈甯心。

　　「家媽剛才找我……」我……完全的……我完全忘記問家媽學校印成績單的機器在哪裡！

　　「那我走了哦，羊羊已經在等我了。」

　　漫應一聲，見她在鄧育揚面前露出笑靨，很開心的跳躍腳步，無止盡的揮揮手玩笑地朝他說「哈囉」。為避免困窘的看見他們不知道該回應什麼，乾脆加快腳步往樓上跑，一路晃到圖書館外的樓梯間，傾聽根本聽不到的他們的腳步聲走遠。

　　大概，還要三十分鐘，我才能確定等一下去找印成績單機器時不會遇到他們。雖然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或許他們比我想像的更融洽一點，聊到好晚都不打算回家。

　　到那時候，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