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在東北季風肆虐的寒流天夜釣,摸黑打開阿桑做的弁當,米粒早已冷掉肥肉層早凍白了,瘦肉則冷縮失色,沒想到一入口竟嚼出無以倫比的醍醐味,一股久經熬煉、蘊藏深醇的滋味,緩緩從齒間滲出...
遺世的海角
早年造訪福隆者,幾乎都是搭乘火車抵達,步出火車站,就可直奔平廣的海灘。
教父故鄉西西里有個巴雷司帖答(Balestrade)小鎮,亦火車站旁就是海灘,跟福隆一樣處在海角、一樣人煙不多。
車站與海灘兩個最容易出品畫面與故事的場景,居然緊連在一起。
又處雙溪河的出海口,形成海灘的「內河」與「外海」,景緻風貌自是增了層次,
「福隆」不成為許多人的記憶之地,也難!
太多人的福隆記象,除了與海灘相映的晨曦、夕照、星空、海風…之外,
更少不了火車過山洞的回憶,近年又添加演唱會、風帆等注定塞入記憶行囊的題材,
也總忘不了海灘天橋、以及超耐吃的平價弁當(菜色可以數十年不變)。
久年老店
在非假日及非《海洋音樂祭》期間,福隆是靜穆遺世的小鎮。
車站前福隆街5號是一家久年老店,是在地人與眾多釣客最熟識、經年垂愛的弁當店。
檢驗一家不會讓人失望的食店,看是否有在地人捧場就清楚了!
幾十年來這家老店,全勤做弁當。釣客最清楚了,無論黎明、深夜,即使半掩著門也都可買到。
初逅阿桑這家弁當,腦子裡不斷低迴縈繞,不禁想要對照起若干店:員林的老謝爌肉飯、老周爌肉飯、北港中山路焢肉飯、嘉義民族路黑貓知高飯、鹿港中山路焢肉飯、台中陳明統爌肉飯、漢口街的燉肉飯、台北伊通街知高飯、雙城街夜市黃家腿庫、羅斯福路六段300號池上木片的焢肉便當、龍門客棧蹄膀滷味、民族西路307號焢肉飯…。為何「鋁箔便當」裡的滷肉片有種莫名的風格?
吃之訪
吃訪過上海鄉村、富饗園的烤方、亞都麗緻飯店天香樓的東坡肉、四五六上海菜館的燜肉、秀蘭小館的冰糖蹄膀、天然台的紅燒肉、新北投夫妻檔的梅干扣肉(現已不見,搬走亦收掉?)、埔里金都餐廳的手工棉紙蔗香扣肉、…
也見識湖南長沙的百年老店"火宮殿"之老毛紅燒肉、又在蘇東坡老家四川眉山吃過東坡肉。大約識得好吃的滷焢燒肉應該具備的條件:「軟嫩蘊汁、人口即化、油亮莫膩、濃淡得宜、爽Q彈牙…」。
這些經典指標,遇上這家弁當店,竟全要顛覆!
弁當裡的滷肉塊:結實帶硬、口味沉郁、不油不溼地鋪在米飯上。
熱騰騰時飄溢淺香、涼冷時更見真章,不俗的古遠風味幽然釋出。
被鄉愁擒住
有一回在東北季風肆虐的寒流天夜釣,摸黑打開阿桑做的弁當,米粒早已冷掉,
肥肉層早凍白了,瘦肉則冷縮失色,沒想到一入口竟嚼出無以倫比的醍醐味,
一股久經熬煉、蘊藏深醇的滋味,緩緩從齒間滲出。
至此,終於解開這款無奇的弁當令人迷戀上癮的原因,
原來就是這種深邃的古早味、鄉愁味作崇,所以會牢牢擒住資深食客的味覺系統。
這家弁當走過幾十個寒暑,迄今仍保有七加一道菜色,裡頭也還包含“麵腸”這種六、七年級很陌生的傳統食材。現在只剩這店獨家寂寞在供應了。
歷史現場滋味
阿桑說:「有客人建議要改良成現代淡薄的口味!」。
但卻擋不了老主顧與僕僕趕來品嚐的「鐵道弁當迷」。他們就是要這款“力抗潮流、平凡粗相”曾經瀕臨絕版的正宗古早味弁當。
7-eleven曾兩度推出福隆便當,但很快就下櫃了!因承襲不來那種歷史滋味、現場滋味!
來一粒正版的
近年來「福隆式」的便當在大台北及東北台灣又風行又偃息,福隆車站前好幾家不說,貢寮也出現了,新莊樹林交界的新樹路、深坑北深路(福隆鄉野的分店,現已關了)、基隆孝三路、碧沙漁港附近、基金一路、木柵試院路(變形版)、九份、礁溪、羅東、在永和中正路(現不見了)、三重三民路(也換主打招牌了)...都可以看到蹤影。連大台北各辦公區、工業區中午時段,路邊也會出現販售"山寨"演出的攤子。可惜"橘過淮為枳",好些都只停留在「焢肉風味」,並非正版亙古真味的「福隆流」。除了板橋民權路那家倒是好味,道地!
回味老台灣,來到福隆,別忘了買一"粒"、買幾"粒"弁當。(在地人或老主顧都習慣稱「粒」,且只吃一粒不夠看)。其菜色永遠是:滷肉片、滷蛋、滷豆干、雞卷、香腸、高麗菜、酸菜、麵腸。
莫嫌其滷蛋個兒小、剝得醜,豆干歪扭、雞卷跟香腸更非高檔貨…。試想,當初定下這款便當的菜碼已是經典。食用時~嘴牙充份運用撕嚼、脆咬、輕嚥、緩磨、細切、狼扒、…皆有菜碼對象可為之。尤其是整粒弁當"寧乾勿濕"的指標精神,既適保存又不讓米粒軟糊。至於選用高麗菜當是取其不易色(吃過蒸便當就深黯此理)。
委屈的是
擁有北台灣最老牌的海水浴場,近年因核四廠重件碼頭的施工, 這片被譽為「黃金海岸」的外灘竟已斷裂倒退。 每年夏季《海洋音樂祭》都要靠人工挖沙填補來撐場面。如火如荼的核四工程,還會進一步讓海岸水泥化,海灘倒退消失,而熱排水也將讓海中珊瑚滅絕,…。委屈的是連《海洋音樂祭》的頭銜也被「貢寮」取而代之!
未來的福隆還能殘存多少原貌、原相、「原味」呢?
最後的火車站
台語老歌《最後的火車站》唱著「…月光暝月光暝,引起阮想著彼當時…」
明日的福隆,還踩得到那片經過千萬年日曬、風蝕、海水洗滌的“粒粒”原沙嗎?
但是阿桑還會數十寒暑如一日,依舊每日清晨就開始動手製作一粒又一粒的正味
的醍醐弁當。
見識過執著最初原味的歲月之作,會恆久謳歌並懷念素顏的福隆。
沒踏上福隆月台,好久了。
( 按:2009-7-11再訪,麵腸沒了,酸菜還是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