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童年的記憶,有時很模糊,有時卻清晰得令人無所適從。
自認不是個好小孩的我,總是喜愛在記憶的鞦韆裡擺盪, 只因為在童年的印象裡,鮮明的畫面總在深夜裡徘徊, 恰如經典老片一般,不斷重複的播放難以忘懷的印象, 直至陽光倉皇地爬起───── 我,才得以安寧入眠。
來談談小學生活吧! 依稀還記得母校是一座人口數並不足500人的小型學校, 上至校長,下至工友阿桑也不過426個人。 這是畢業之前特地到教職員室查明的。 學校裡面包藏著不若200公尺的小小操場, 各有排球場與籃球場一座,東邊有一堵水泥牆, 上面像是落葉般地脫落著鐵鏽,牆外便是一座如森林般的公園。 而靠近牆邊的內側,有一只灰色大象造型的溜滑梯正安靜地於土墩旁覓食尋水。 南側是一如貝齒般的教室, 一旁還有著於邊際的樓梯正按部就班地接送每一位欲向它處的小學生。 西側是專科教室,而北側則是禮堂、圖書館與教職員室。 這一切的一切如往常般地,專注於每件值得發生的趣事。
校長是一位鄉紳人士,微疏的頭髮總遮不住他日已漸白的髮際, 每次的升旗典禮,當大家還在舉步向前行進至班級場地時, 他已經在樂隊的司儀旁邊等著準備開始升旗典禮。 有時我還真佩服校長每天的準時。
典禮完畢之時,校長總愛致詞。
他總愛操一口流利的臺語夾雜國語來告訴各位莘莘學子一些觀點與感想。 這倒讓我想起了以前說國語運動所使用上的狗牌子。 但總讓人疑惑的是,校長不管天南地北的聊著他想告知的事情之外, 最後總會輪回到講”我不愛罵髒話”這個重點議題。 這位年約五十好幾的校長正在講臺旁邊高談闊論他的施政理念時, 似乎總會在臨時動議將”我不罵髒話”提上一提。 他說道:「作為一個正直乖巧的學生仔,你們要知影一件事, 就是愛作一個不愛講”×你娘”的人。」這句話出來,果然引起全體的猛烈迴響。
那句話在持續低糜的演講氣氛中使人精神為之一奮,叫聲從四面八方而至, 最後一呼而湧,散於當時的鼓譟氛圍之中。 我只是覺得校長的鏗鏘有力把想睡覺的心情打散, 不過就算是再講得好笑,我的目光還是停止於我喜歡的她身上。 班上有幾個對校長的話有著持續迴響的同學, 在典禮結束後還會虧虧校長,學他的語氣。
宏仔是班上的3號,當然,我指的是班級座號。 宏仔是班上的運動健將,不過操一口流利臺語的他, 也免不了將國罵掛於嘴旁。 「伊真正一直講耶,攏不會見笑」他興沖沖地說道。
「我只是感覺笑虧笑虧啦,因為伊已經講歸也擺」 我拉著他,轉過身跟另外一個死黨姚說, 姚,他是一個貌似忠良的人,但總愛講黃色笑話, 不管好不好笑,有無人捧場。
「校長是一個好人,他只是要把觀念說給我們知道, 讓我們不要再犯講髒話的過錯。」 姚蹲坐在一旁玩牛筋草。
在上自然課之前,我們三人極力的說著校長的好話, 說著校長的用意與出發點,其實是為了我們全體同學著想。
在校長說完不到兩天,掛狗牌的懲罰活動無預警地開始了, 我、宏仔及姚,還有幾個死黨,也率先地掛上狗牌了,就在不設防之下。
學校外圍被一個充滿神秘氣息的公園給包圍住, 濃密的綠蔭與好幾個的防空洞訴說著這塊土地與學校歷經了許多史實。 在公園一旁的是臺灣糖業的原料區,經採收過後的甘蔗, 榨乾後又被小火車給運載出去, 所以經常會有火車的汽笛聲此起彼落的駛過公園的外圍。 小時候總約那幾個死黨進行一項快樂的偷竊計畫, 那便是偷跑到小火車最後一節車廂, 拖了幾隻白甘蔗猛啃。不過很顯然的,我們成功了,但卻形同失敗, 這聽來似乎不太可能,但我們就是認為我們失敗,原因無它, 白甘蔗太硬了,牙齒根本咬不動, 姚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玩起了丟小石子的遊戲,而我則是無奈以對。
「甘蔗不是都很好吃嗎?我媽買的都不錯吃耶!」阿洲在一旁有些不悅的說著。
阿洲是一個愛打球的人,因為身高可能讓他佔盡優勢,所以取其利而行其快。
「伊攏喜白的甘蔗,做糖用的啦,紅的甘蔗卡好嚼」 我跟他這樣解釋,因為我知道這紅甘蔗不容易取得,有得吃就不錯了。 在一旁的姚還是一如往常般用一貫的笑容對著我們笑, 真不曉得他是要我們知足,還是說他只是想這樣子笑。
「聽說防空洞以前死過好多人耶!」宏仔在旁邊突然冒出聲來 「你是聽誰說的?」我一臉的狐疑 「誰說的這不重要啦,聽說學校以前是日本的軍事訓練學校所在, 說不定在這邊有很多人死在這邊喔」宏仔接著說 「還有在好多年前呀,有一個鋼琴老師在禮堂的後臺上吊自殺耶, 後來的人晚上到學校去都會聽到禮堂有鋼琴聲傳出來,去看看誰在那邊搞怪, 居然看不見半個人阿」說到這邊,我已經開始有點興趣了。 「你們要不要去防空洞那邊看看,說不定會看到一些有趣的事物」我提議, 不過我知道他們會猶豫,因為有好幾個防空洞還都沒有人進去過, 而且在前一陣子騎腳踏車過去,看見一隻死貓被吊在樹上, 嘴巴還夾著一疊冥紙,想到這邊,我心裡不禁有些毛了。 「好啦好啦,去看看啦,查甫人驚啥」 阿洲又用他一貫的大嗓門吼著其他人 在大家考慮了一响,最後還是決定要過去。
也許事情不是我們想的這樣,我想。
在公園的中央有一座小型防空洞,上頭有疊疊稀鬆與緊實不平的土墩, 在洞口則堆了許多大小不一的石塊一些忘了隱藏的蜥蝪蛋。 「這座洞很小耶,甘欲進去看?」姚在旁邊說著 剛開始沒有人敢前進一步,不過過了一會兒,宏仔先發聲了 「我先進去看看好了,不過我覺得很多蜘蛛網,很髒」他有些不情願的說著, 我們慢慢地圍向洞口去,除了好幾個白皙外殼的蜥蝪蛋, 還看見了幾片破碎且不等大小的蛇皮。
「這裡還有蛇耶,你們確定要進去嗎?」姚開始有些猶豫 「我剛剛看了外圍,它是從我們要進去的這個洞口進去, 再從另一邊出來,不過另一邊的出口有被磚瓦圍起來」 我特地想看清楚這個防空洞的外型與輪廓 即便在這防空洞外,我們似乎也感受到一整個邪惡氣氛正籠罩在土墩的外圍。
阿洲從家裡拿了露營用火把來,拿起有清涼女郎的貼紙的打火機, 將它大剌剌地點燃,火把有些難以燃起,宏仔用手稍微遮了一下, 才慢慢有了煙霧出現。我們把火把點起,阿洲一邊走向防空洞, 一邊揮著手呼喊著我們過去,姚有些不情願的表情正慢慢露出來, 我馬上摟著他肩膀把他拖過去。
「是不是好朋友?」不待他回答完, 他的另一邊已經被宏仔一手拉住, 造成很有趣的畫面。
跟著火把的方向前進,我們躡手躡腳。 其實心裡面的害怕還比較大過於眼前所見, 至少我敢如此確定。 防空洞的洞口非常小,除了我與姚之外,宏仔與阿洲幾乎是彎著腰, 低著頭的行走,再加上洞口很髒,很容易就會被磚瓦灰塵給爬上頭頂作怪。
終於,四個人都進去了,除了蚊子、蛇皮與蜥蝪蛋, 我們都沒看見些什麼,或許是因為還是下午吧, 陽光正高掛於半空,而我們正於洞內蹣跚。
「又沒看到啥阿,原來裡面也無啥咪東西」阿洲拿著火把在洞內大聲嚷嚷 「哈哈,就說了吧,沒東西就是沒東西啦!咱們出去好了」 我拍了拍宏仔與姚的肩膀,姚冷不防的抽搐了一下,大聲地喊著 「你把我嚇到了啦,快快,快出去,我要出去了啦」 姚一整個臉色難看,看樣子只想趕緊出去。 突然間有東西掉到姚的頸部,黑暗的空間裡, 一瞬間被四個男生的叫聲充斥, 只見大家急忙的衝出外面,姚在一旁跳腳, 一邊撥弄著頸部,想把黑東西弄下來。 「這什麼東西啦!」只見一隻小蜥蝪自由落體般掉到地面上, 翻滾個一圈後,再用最快速的速度逃命。 不一會兒,我與其他兩個便大聲地笑出來, 姚轉過頭,還沒好氣的說著 「笑啥?你攏不會驚?」 我走過去幫他拍拍肩膀,安撫一下他的情緒 「我們真的想太多了」我對其他三個人講 面對著面,我們慢慢地綻出笑臉。
後來,我們把另一邊的洞口將磚瓦打碎,整個防空洞終於有光線透入, 這個讓學生驚懼的所在,也在我們的合力下,不攻自破。
關於禮堂夜半鋼琴聲與逼逼槍打玻璃窗的,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 櫺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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