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精选 托尔斯泰著 陈德明譯 歐以南節摘

人需地的幾何？ 得和失是一對雙生兄弟！

一個婦人到鄉間去探望她的妹妹。姐姐嫁給城市裡面的一個商人, 妹妹嫁給鄉間的農夫。姐妹二人同坐喝茶, 互相談論; 姐姐趁機誇示城市生活的優越。

妹妹聽了,心裡很不服氣,說:「我們的生活也許簡陋些,可是至少沒有憂慮的時候。你們的起居闊氣,可是你們也許入不敷出。俗話說得好:「得和失是一對雙生兄弟。』往往有一般人是闊客, 第二天是乞丐呢!」

姐姐也反唇相譏,說道:「算了吧, 你只配和牛猪為伍! 你知道什麼高貴的生活? 你的丈夫無論怎樣努力工作 , 你卻到死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你的子女們也是一樣。」

妹妹回答道:「那有什麼關係? 我們的工作固然粗重吃力,但我們無須向人低頭。你們住在城市裡面的人, 今天也許平安無事, 可是明天魔鬼就拿賭具、醇酒、婦人來引誘你丈夫, 而使家破人亡。這種事情難道發生得還不夠麼?」

妹妹的丈夫伯項躺在土坑上, 靜聽著那兩個婦人的閒談。

當他聽了他妻子的一番話, 心中說道:「話說得一點不錯。我們農夫從小到大, 一生耕著田, 那有功夫想到無謂的事情, 可惜我們缺少田地, 否則, 那怕人家壓迫, 就是魔鬼也不足懼!」

那時,魔鬼坐在土坑後面, 聽到一切。他看到那農夫因妻子的稱頌而生驕心, 又聽見他說, 如果他有足夠的地土, 就連魔鬼也都不怕了; 魔鬼心中暗暗歡喜, 說道:「 好罷,我們來鬥鬥法。我給你足夠的地土, 使你入我掌中。」

二、

在那村莊附近,住著一位太太,她擁有三百畝田地, 一向和農民的感情很好。

到了冬天, 消息傳來,說那位太太預備把她的田地出賣, 而那個在大路上開設旅館的漢子正在那裏議價。

當下, 那班農夫就去見那位太太, 請求她不要把田地賣給旅館主人, 並且他們表示願意出更高的價格將地買下做為公有。但是魔鬼在那裏挑撥是非, 使他們意見不能一 致。他們便決定各人按照自己的財力, 分別購買。女地主對於分購和合購一樣的表示同意。

伯項聽到一個鄰居購買五十畝田, 而女地主應許他先付一半現款, 還有一半, 等到一年之後再付。伯項心中很是嫉妒, 就對他妻子說道:「別人家都在買田, 我們也得去買一、二十畝。」夫婦二人商議如何籌錢買地。拚拚湊湊, 籌得了一半買田之錢。

當下, 伯項揀選了四十畝大小的一塊田地, 和女地主講好價錢後,就付了一些定洋。簽訂契據後, 又付了一半的錢, 其餘的錢約定在兩年內付清。

伯項買了田以後, 田間收成很佳, 不到一年, 就把所欠的錢還清了。從此, 他就自己做了地主, 在耕作那片屬於自己的田的時候, 望望田間的禾苗和花草, 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三、

此際伯項心中十分自在, 一切事情都很順利, 獨有一 件事情不能如意, 就是那裡的一些農夫常常侵入他的田地來。他雖然知道那些農夫不是有意侵犯, 可是他付道:「 我不能讓他們長久這樣下去, 否則我的東西也許要完全喪在他們手裏。非儆戒他們一番不可。」

他就去法院一連控告了幾個人, 都罰錢了事。以前那一班農夫和伯項感情很好, 現在卻都仇恨他起來。一夜, 一個農夫跑到伯項的園子裡來, 剝去了五棵樹的樹皮。次日, 伯項發現此景, 不禁怒火上升。

他極力思索這件事, 最後斷定一定是西蒙幹的。當下 , 他便跑到西蒙家裡去, 偵察了一番, 可是一無所獲, 祇和西蒙鬧了一場。他愈想愈覺得那事情是西蒙幹的, 因此就到法院去控告。法官傳西蒙到案審問, 因證據缺乏, 加以開釋。伯項便愈覺懊喪, 遷怒於法官, 憤憤然說道:「 你們袒護賊黨, 一定不是清官。」

從此, 伯項非但和鄰居不睦, 而且跟官府也失和了。 他的土地雖然比以前多了些, 可是他在農民公會裡面的地位, 卻不如前了。

一天, 伯項在家靜坐, 有一個別處的農夫經過門前, 跑了進來。伯項請他吃飯, 並且留他過夜。那鄉人是從伏爾加河那邊來的。談話之間, 那人說起有許多人在那邊殖居,其中有不少是來自伯項的村莊呢!那邊的人都加入公會, 每人派得二十五畝田地。他又說, 那裡的田土十分肥沃, 麥生長得又高又密, 用鐮刀割五刀, 已經有一大捆了。有一個農夫, 初去的時候, 一無所有, 現在已經有六匹 馬和二頭牛了。

伯項聽了那些話, 心思活動起來, 暗忖道:「別人在那邊過著安逸的生活, 為何我要在這個小地方死守著呢? 不如拿了錢到那裡去重新做起事業來。可是我須先到那裡去察看一番。」

到了初夏的時候, 他就啟程前往。伯項調查一切, 明白那裡的情形果然和那個農夫所說的相符,就啟程回家。 到了秋天, 他變賣所有, 向公會聲明退會。春天一到, 他 就帶了家眷到新地方去了。

四、

伯項和他的家庭到了那新地方以後 ,就申請加入那裡的公會。他和他的兒子們一共派得一百廿五畝田(並不連 在一處,而是分散各處的), 此外, 公會方面又准許他們在公共牧場上放牧。伯項蓋著屋子, 購著牲口, 他的景況比以前好了十倍。他有許多田地和一個廣大牧場, 養著許多牲口。

可是, 人心是不知足的。過了幾時, 他就開始覺得地土不夠了。第一年, 他在公地上種著大麥, 收成極佳。因此, 他就預備繼續種麥。可是,那裡的田種過一次麥以後, 必須休耕一、二年, 然後才能再種, 因而麥田缺乏, 人人爭著要麥田。他便向一個農夫租了一塊麥田, 收成仍舊很好, 是那所租的田遠在十里之外, 麥子運送的費用很 大。

後來, 伯項看見幾個農民自己置有田地, 心中十分羨慕, 便也有自置田產的意思。再加上第三年發生了一件事情, 使他覺得有自置田產的必要: 原來那年他和另外一個人合租一個牧場, 不意中途忽然發生爭執, 竟至涉訟, 結果 ,受到很大損失。

當時, 伯項心中就忖道:「如果那是我自己的地土, 就可以自由自在，不受這間氣和損失了。」

伯項打定主意要購買田地, 事有湊巧, 一天有一個商人騎馬經過伯項的田莊, 下馬來餵馬吃草; 伯項請他喝茶 , 和他閒談,那個商人剛從伯許克部落回來, 他在那裡買了一萬二千畝田地, 一共祇費了一千個盧布。

伯項問他購買的手續如何, 那商人說:「我們祇須去結交那裡的酋長 。我送了他們一百個盧布的絲綢毯子, 一箱茶葉, 和一些酒, 便用每畝不到一辨士的代價買了那些田地。」他拿出契據給伯項看, 並且說道:

「那地土是沿河的, 所以非常肥沃。而且那邊的田地非常之多,你去一年都走不盡。那些田地都屬於伯許克人 , 他們的頭腦非常簡單, 你簡直可以不出錢而得到許多地 土。」

五、

伯項問明了到那裡去的途徑, 便同一個僕人出發到那裡去。他在城裡買了一箱茶葉、一些酒、和其他的禮物。 去了七天, 來到了伯許克部落的境界。那裡的情形果然像那商人說的, 人民都在沿河的大草原上搭著皮帳篷居住, 他們不種田,也不吃麵包, 養許多牲口, 擠著馬乳, 做馬乳酒和乾酪, 婦女做著一切操作。他們身體都很强健, 性情也很溫良, 可是智識極低, 不通俄文。 當時伯許克人看見伯項來到他們那裡, 就找了一個翻譯, 伯項便把買地的意思告訴了他們。伯許克人聽到他是為買地而來, 很表歡迎, 把他迎接到一個最富麗的帳篷裏去, 請他在墊子上坐下, 他們圍坐在他四周, 敬他茶酒, 又殺了一隻羊請他。伯項把他所買的禮物分贈那些伯許克人, 他們受了, 都非常高興。

那翻譯對伯項說道:「他們說他們很喜歡你, 而我們這裡的習慣是: 受了一個客人的禮物, 必須報答他。我們已經受了的禮物, 現在請你對我們說, 我們所有的東西中, 你最喜歡什麼, 我們可以送給你。」

伯項回答道:「我最喜歡的是你們的地土。我們那裡地方較小, 質又劣, 而你們的地土是多而又好, 是我所從未看見過的。」

那翻譯把他的話傳達以後, 那些伯許克人便開始商議起來。一會兒, 那翻譯傳話給伯項道:「他們叫我告訴你 ,他們為報還你的禮物起見, 願意把地土給你。隨便你要多少, 都可以給你。你祇要用手指指一指, 就是你的地土了。」

忽然那些伯許克人爭論起來; 翻譯者告訴他說,他們中間有幾個人以為送地的事情當等會長回來決定, 而另外幾個人卻以為毋庸等會長回來。

六、

正在那些伯許克人爭論不決的當兒, 一個頭戴狐皮帽子的漢子跑了進來。眾人立刻肅靜下來, 並且都站了起來 。翻譯輕輕的對伯項說:「這就是我們的酋長。」

伯項聽了, 立刻拿出那件最華麗的衣服和五磅茶葉來 , 奉獻給酋長。酋長接過了禮物, 在主位上坐了下來。坐定以後, 那些伯許克人就向他稟告了一些話。酋長靜聽了 一回, 然後點頭示意, 叫他們停止說話, 而自己操著俄語對伯項說道:「好的, 你可以隨意揀選, 我們這裡地土多著呢!」

伯項心中打量道:「我怎樣才能使那些地土永遠屬於我呢? 我必須向他們要一份契據, 以免日後反悔, 把它收了回去。」

想著, 他便高聲對酋長說道:「感謝貴酋長厚意」,貴處地上極多, 而我只要少許就很滿足了。但是我需要有個保障。我們的生死都在上帝的手裡, 你們現在很慷慨的把那些地上給我, 可是你們的子孫也許要向我索回。」

伯項接著說道:「我曾經聽說有個商人來過這裡, 你們也給了他一些地, 並且給了他契據。我也希望照樣辦理。」

酋長理會他的意思, 回答他道:「這個容易辦。我們這裡有個書記, 待會同你到城裡去訂契據就是了。」

「那麼價錢如何呢?」伯項問著。 「我們的價錢一律是一千個盧布一天。」

伯項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問道:「一千個盧布一天, 這是什麼意思? 那究竟算多少畝數?」

酋長回答道:「我們是不知道計算畝數的, 賣地是用日子來計算的; 你一天能走多少路, 那些地土就算是你的 , 而那價錢是一千個盧布一天。」

伯項聽了, 很為驚訝, 說道:「一個人一天不是能夠走許多路麼?」

酋長笑著說道:「走過的地方都算是你的! 可是有一 個條件, 如果你當天不回到出發的地點, 你的錢就完全充公。」

「可是叫我怎樣識別我所走過的路呢?」

「我們同你到一個地方去, 你可以從那裡出發, 手裡拿著一把鏟子, 隨時做記號, 在每個轉彎的地方掘一個洞 。你可以盡你的意思兜著大圈子, 可是必須在日落以前回到出發的地點。你所經過的地方都屬於你的。

伯項聽了,十分歡喜,決定次日早晨出發。

七、

伯項躺在床上, 忖道: 「我一天準可以走三十五哩路, 現在又是日長, 說不定還可以多走幾哩呢! 三十五哩周圍的地土不知有多少呢！我把瘠瘦的土地賣给或租给一般農夫自己種那最肥沃的田地。我打算買兩羣牛, 並且預備添用兩個工人。大致預備把一百五十畝地土作為耕地, 其餘放牧牲口。」

伯項終夜反覆思量, 到了天明時分, 方才朦朧入睡。 他剛闔了眼, 便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躺在帳篷裡面, 帳外有幾個人在竊竊私語。他聽見那聲音, 連忙從床上跳下, 跑到外面去觀瞧, 只見伯許克酋長坐在那帳篷裡面, 捧著肚子大笑不已。伯項跑過去, 問酋長道:「你在笑什 麼?」可是他看到那人並不是酋長,而是不久之前到他家裡來告訴他買地的事情的那個商人。伯項正待開口問他是幾時到這裡來的, 卻看到那人已經不是那個商人, 而是那從伏爾加河到伯項老家裡來的農夫了。一剎那間, 那農夫又變了頭上出角、足上生蹄的魔鬼了! 魔鬼面前, 有一個 人伏臥地上, 那人身上只穿了一件襯衣和一條褲子,兩足赤露。伯項睁目去看那個人是誰, 祇見那人已經死了, 而且就是他自己! 他大吃一驚, 醒了轉來。

他醒來以後, 看見窗外天已破曉, 當下就從床上跳了下來, 把僕人叫醒, 配好車子, 然後跑去把那些伯許克人叫醒。

他們卻喝起馬乳酒來, 還捧了一杯茶給伯項, 可是他不肯等待, 說道:「我們要去就去吧,時候已經不早了。

八、

伯許克人準備好, 便動身出發。當他們到達大草原的時候, 旭日已經東昇了。他們登上一個小丘, 跑到一個地點,停了下來。

酋長伸手指著下面的平原對伯項說道:

「你極目望去, 凡是你目力所能及的, 都是我們的地土, 你可以隨意揀選。」

伯項極目望去, 祇見那些都是肥沃的新土, 心中大喜。

酋長把頭上的狐皮帽脫了下來, 放在地上, 說道:「 就以此為出發點。從這裡出發, 再跑回到原處, 所經過的地方都算是你的。」

伯項把他身上的錢掏出來, 放在那帽子上。接著, 他脱去外衣, 只剩一件無袖襯衣。他解下腰帶, 縛在腹部下面, 胸部放一個小袋, 袋內放置乾糧, 腰帶上轉一個水瓶 , 整了整鞋, 從他的僕人手中拿過鏟子來, 預備出發。這時他忽然躊躇起來, 不知朝哪個方向走好, 因為四面的地土都是他所中意的。最後, 他決定朝太陽升起來的地方走去。於是他就轉身向東, 朝著一輪紅日, 跑下山來, 來到大草原上。

走了一千碼路, 就停下來, 在地上掘一個洞, 然後步子漸漸加速,大約已經走了三哩路, 漸漸跑熱了, 便脫下襯衫,放在肩上。後來愈跑愈熱了, 看看太陽已是吃中飯的時候了, 這時他自言自語道:

「太陽已經轉了一個方向了, 可是一天裡要轉動四次 , 所以多轉彎還早呢。」

他坐下去脫了鞋, 插在腰帶裡面, 走起來便覺輕快多了。

一會兒, 他又自言自語道:「再走三哩,可以向左轉

彎了。地土愈過去愈好, 失掉是可惜的。」

他又走了一程, 眼見小山已經很模糊了, 山上的人看去像螞蟻一般。這時他忖道:「我在這個方向已經走得夠遠了, 現在可以轉彎了。」

他停下來, 在地上掘一個洞, 喝過了水, 便向左轉彎 , 一路前進。地上長草遍地, 天氣又是酷熱, 跑得又倦, 看看太陽, 已是日中, 便對自己說道:『我得休息一回了。』

他坐下去, 吃了些乾糧, 喝了些水, 休息了一回, 又 站起來了, 繼續前進。他吃了些東西以後, 腿上便有力氣了, 所以走起來很是有勁。可是天氣愈熱了, 走也走得疲乏了, 但他仍勉力前行, 心中說道:『受苦一時,享福一 生。』

他朝著這方向跑了一程, 回頭望見山上的人是看不見了。這時他又向左轉了一個彎, 在地上掘了一個洞為記。 看看太陽, 已經是下午二、三時光景了, 而他在那第三個方向還沒有走完兩哩路, 離開目的地還有十哩呢。

他心中打量著道:『我必須走直線回去了, 否則會來不及的。雖然吃虧了一些地土, 可是究竟還有許多地土啊。』

因此, 伯項就匆匆在地上掘了一個洞朝著小山一直走回去。

九、

伯項向著小山一直走去, 可是一些也走不快, 因為他走得又熱又疲乏, 而且脚底上都割破了, 流血不止。他很想休息一回, 可是他知道,如果他要在日落之前回到那裏 , 那末他必定不可以再耽誤一刻時間了。太陽漸漸下沉了 。他心中埋怨著自己道: 『是我自己太貪多了!遲了怎樣好呢?』

他看著小山, 又看看太陽, 祇見離開目的地尚遠, 而 太陽已經在天邊了。

伯項雖然跑不動, 可是竭力前進, 祇是目的地相去仍舊很遠, 因此他就開始奔跑起來, 把所有的衣服、鞋、瓶子、和帽子、都拋棄了, 祇留鏟子當撑棒用。

他又埋怨自己道:『總之是我自己太貪心, 把事情弄糟了。我怕不能在日落之前跑回那裏。』

雖然他愈想愈恐懼, 仍舊繼續向前奔, 心中說道: 『已經跑了這許多路, 現在如果停下來, 人家不都要笑我呆麼?』他漸漸跑近了, 聽得伯許克人的喊聲, 便作最後的努力, 奔向目的地。

太陽將要沉落了, 可是伯項也將達到目的地了。他看見山上的人揮著手催他加緊速度, 他看見地上放著的狐皮帽和帽上放著的金錢, 也看見那酋長捧著肚子坐在地上。 他記起那場夢來, 恍然大悟, 說道:『地土是很多, 可是上帝會讓我在那裏生活嗎? 我的性命完結了! 我的性命完結了! 我沒有到達那裏的希望了!」

伯項看看太陽已與地面接觸, 而且一邊已經沉沒了。 他集中餘力, 向前力奔, 達到山邊的時候, 天地忽然昏黑了, 他睁目望去, 太陽已經落沉了! 不禁大叫一聲:『完 了!』

預備停止下來, 但他聽得伯許克人仍然在那裏呐喊 , 猛然想起, 他在下面固然是看不見太陽了, 可是他們在上面仍舊可以看見。他抽了一口長氣,奔上山去。山上尚有日光。他爬到山頂, 看見那頂帽子, 前面坐著那酋長捧腹大笑。伯項又想起那夢境, 兩腿癱軟下來, 仆倒地下, 兩隻手觸著那帽子。

酋長喝采道:『好漢子, 他得到許多地土了!』

伯項的僕人跑過去, 想把他扶起來, 可是看見鮮血從他口中流出來。伯項死了!

伯許克人舐著舌頭表示惋惜。他的僕人拿起鏟來, 掘了一個墓穴, 把他給埋了, 從頭到脚, 祇需六尺地土。

(托爾斯泰一八八六年作品,原載「托爾斯泰短篇傑作全 集」,基督教輔僑出版社一九五六年六月港初版,陳德明 翻譯。本文由歐以南女士節摘。)